擊壤歌
作者: 梁建民 【本書體例】
【原文】: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力於我何有哉(1)。
【鑒賞】:
這是一首古老的歌謠。據傳為帝堯時八十老人(一說五十老人)所歌。其始見于皇甫謐所撰之《帝王世紀》。說是堯時“天下太和,百姓無事。有八十老人擊壤于道。觀者嘆曰:‘大哉,帝之德也!’老人歌曰……於是景星耀於天,甘露降於地,朱草生於郊,鳳凰止於庭,嘉禾孳於畝,醴泉涌於水。……》、李昉《太平御覽》等等。
對于此首歌謠的真偽考辨,自古以來就疑信參半。有認為是出于后人偽托者,不可信。如陳彬龢譯日本鹽谷溫著《中國文學概論》:“世傳之《擊壤歌》及《南風歌》其出處不確,前者近老莊之思想,后者似楚辭之句讀,皆非唐、虞之作也。”亦有肯定者,如曾毅《中國文學史》:“其可信者,獨有《康衢謠》、《擊壤歌》、《股肱元首歌》,為韻文之最早者。”至沈德潛《古詩源》更以《擊壤歌》作為古歌謠之首。郭紹虞《中國文學史綱要初稿》定其“在疑似之間。”他說:“此詩始見于皇甫謐的《帝王世紀》,皇甫謐本是偽造古史有名的人物,則此詩之可信與否,正難斷言。不過‘擊壤’之稱,劉熙《釋名》已謂為‘野老之戲’,則或是古古相傳,本有此語,亦未可知。”不管其真偽如何,作為一首歌謠,口耳相授,流傳至今,已成為客觀存在,成為可供我們欣賞的一首優美的歌詩,所以在我們分析、評價這一文學作品時,其余的也就不必深論了。
《擊壤歌》傳世,論者見仁見智,大體上看,有兩種不同甚至迥異的觀點。一是認為此歌就是歌頌帝堯功德的。《論語》曰:“大哉,堯之為君也!蕩蕩乎,民無能名焉。”這首歌謠就是表述“蕩蕩無能名”的“功德”的。據《帝王世紀》載:在堯時,“諸侯有苗氏處南蠻而不服,堯征而克之于丹水之浦。乃以尹壽、許由為師,命伯夔放山川溪谷之音作樂‘大章’。天下太和,百姓無事。”于是“有八十老人擊壤於道。”并引得觀者大發慨嘆:“大哉,帝之德也!”不僅如此,而且在這太平盛世,日月輝耀,甘露普降,郊生靈芝,庭棲鳳凰,五谷豐登。山涌醴泉,一派祥瑞升平景象。這一切,都歸功于帝堯的治世有方。
堯是遠古傳說中的帝王,經過后世儒家的不斷妝扮美化,已被抬到了“至圣至賢”、無以復加的地步。至于四海之大,萬民之眾,竟無能名堯之功德者。由于堯的赫煌功德,使百姓廣受福澤,而且感恩戴德,并出現了老少咸樂、載歌載舞頌贊于道的情景。“壤”是什么?《太平御覽》五百八十四樂部引周處《風土記》說:“壤者,以木作,前廣后銳,長尺三四寸,其形如履;節,僮少以為戲也。”傳至宋代,寒食節仍有“拋堶(tuó跎)之戲,即兒童飛瓦石之戲。宋梅堯臣之《禁煙》詩有云:“窈窕踏歌相把袂,輕浮賭勝各飛堶。”據考,“拋堶”之戲即起于堯民之擊壤。
對于擊壤之戲,朱自清《古詩歌箋釋三種》引郭紹虞《中國文學史綱要初稿》中有一段精詳的論述:“擊壤之戲,舊作《中國體育史》時。據《困學紀聞》引周處《風土記》之說,定為摘搏之戲。然在北京時,見清宮古物陳列所有宋李龍眠《擊壤圖》長卷,繪古人跳舞狀,清高宗題語有云:‘寫盡不識不知態’,則非摘搏可知。此雖出于畫家的想像,然與歌義相合,亦與昔人歌舞相兼的情形相合;……所以我疑心《擊壤歌》與《康衢謠》一樣,都是由于《論語》‘蕩蕩乎民無能名’一句推衍出來的。”不管“擊壤”之戲為何樣,總之,這是為堯歌功頌德,夸贊太平是可以肯定的。
另一種傾向認為,《擊壤歌》反映出近似于后來道家的思想。郭紹虞即從這一角度也作了分析:“道家攻擊當時的社會,懸測上古的生活,頗有理想國的想像;后人遂不免本之以造上古的韻文。”東晉葛洪《抱樸子·詰鮑篇》曾引鮑敬言之論稱:“曩古之世,無君無臣。穿井而飲,耕田而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泛然不系,恢爾自得,不競不營,無榮無辱。”而堯之民不知“帝力於我何有哉”,陶然有以自樂,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未必這一切全由堯帝恩澤而來。我們認為,顯然是后來的某個具有黃、老思想者之所為,假托“擊壤”之歌,寄意于唐虞之際罷了。
這首歌謠,敘事兼抒情。形式上屬于早期的雜言詩。前四句是整齊對偶的四字句;寥寥十六個字,給我們描繪出一幅上古社會淳樸的生活圖景,一切是那樣的安寧恬靜,一切是那樣的美好自然。其中充滿了濃郁的自得自樂、陶醉于其中的情調,令人為之神往,具有強烈的詠嘆意味。末尾一個七言句,詩歌于此跌出新意:我們伴隨著太陽起居,我們伴隨著太陽勞作,自食其力,悠然自得。這一切皆是自然而然,與堯帝之德、與堯之治術有何關系?另外,從語言上看,這首歌謠樸質簡潔,富有韻味,也是值得稱道的。
上一篇:《出車》情詩三百首賞析
下一篇:《擊鼓》情詩三百首賞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