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
黃鶴一去不復返,白云千載空悠悠。
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崔顥(音“浩”hao,約704—754),汴州(今河南開封人),開元十一年進士,天寶中任尚書司勛員外郎。早年為詩多浮艷輕薄,晚年接觸邊塞生活,詩風發生很大變化,雄渾奔放,風骨凜然。他游武昌,登黃鶴樓,感慨賦詩,后來李白游此,見崔題詩,傳說李白對此詩非常佩服,曰: “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
詩人登上黃鶴樓,早已為它的有關神話傳說所吸引,因而從鶴去樓空這一幻想事實出發,由虛而實,由遠而近,從神奇遐想的境界回到了江天煙水的現實之中。乘鶴飛去的傳說不足憑信,然而煙波江上的日暮鄉愁,卻是身歷心感,不可擺脫的。全詩是寫登樓想望以及由此引起的孤寂鄉愁,情調、形象、語言都很高超。南宋的詩論家嚴羽說: “唐人七律詩,當以此為第一。”足見此詩影響之大。
這首詩在表現形式上,充分體現了作為文學體式之一的詩歌,在時間的進程中先后承續地展現空間存在的特點。盡管詩中有空樓,有白云,有晴川,有芳草,但移物入畫,一幅畫面上卻畫不出不同時的“昔人”與“今人”;更畫不出已成時間過去的,并只在心靈中感蕩的“黃鶴一去不復返”的悵惘之情。對這后一種對象的表現,語言藝術是最擅長的。崔顥很自如地利用了這種特長。
詩的首句寫的是登樓所想。傳說中從前有仙人騎黃鶴過此,詩人到此地時,已經是年代久隔,了無痕跡,因而感慨系之,不由得吟出了“昔人已乘黃鶴去”的詩句。這是心靈中的意象,而人乘鶴去又是運動中的形象,它是現在時間里對于過去的回憶。承續這個時間的是當前,是崔顥登樓游覽的瞬間,在這個瞬間里所見的只有眼下的實實在在的黃鶴樓,所以“此地空余黃鶴樓”一句,把思維又拉回到現實空間。可是詩人是不安于現實空間的,那只幻想境界里的“黃鶴”又飛回到記憶中來,構思中的時間,又離開了現實的空間,成為“黃鶴一去不復返”的憶念之所據的條件。當詩人想到黃鶴不返時,他的視線在掃描著天宇,期待著能有奇跡發生,重遇那只浮云而去的黃鶴飛來,既可助登臨的興致,又能慰客路的鄉愁,可是現實的空間里,除了片片白云在悠悠而過,并無它物,而且是“白云千載空悠悠。”這四句詩中,詩人的感覺和思維在流動,在一個時間單元里,忽而幻想,忽而現實,虛實交錯,以意為主,顯示的是登臨者的思維活動的真實。這種表現內容,是非語言藝術不能做到的。
詩的后四句,在時間進行中有先后順序地展現空間的特點,是尤其突出的。四句中四種情景,漢陽樹色、洲中芳草、日暮鄉關、江上煙波,好象一組組分鏡頭的特寫,持續地現出了畫面。詩人游目觀賞,騁懷遐想,現實的,幻想的,過去的,現在的,以作者的思維先后為結構,被有機地組織到一起,構成了完整的形象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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