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黃任·彭城道中》原文賞析
天子依然歸故鄉(xiāng),大風(fēng)歌罷轉(zhuǎn)蒼茫。當時何不憐功狗,留取韓彭守四方?
詠史詩貴在有新穎獨到的史識,也就是要求作者善于藝術(shù)地從人們熟悉的史實中發(fā)現(xiàn)新的認識意義。《彭城道中》是詩人赴江蘇徐州途中所作。彭城即徐州,在秦末楚漢戰(zhàn)爭中,是項羽的都城,鄰近劉邦故鄉(xiāng)沛縣豐邑(今江蘇豐縣)。此詩敏銳地捕捉到劉邦在殺戮功臣之后,又渴望擁有“猛士”的矛盾,譏諷他并不是一個全面的勝利者,為史家所未道。
公元前195年10月,漢高祖劉邦在獲得武裝平息淮陰侯韓信、梁王彭越,并擊敗淮南王英布的“謀反叛亂”之后,挾天子之勢、大勝之威,回歸故鄉(xiāng)沛縣。“依然”,跟從前一樣,指劉邦泗上起義之后,在轉(zhuǎn)戰(zhàn)四方及“平叛”過程中安然無恙。“依然”看似平淡,實則大有深意在: 楚漢相爭,歷經(jīng)多少艱難; 天下方定,又逢諸侯“亂”起,劉邦能夠安然回鄉(xiāng),難道不是來之非易嗎?試想當年項羽在火燒秦都咸陽之后,也曾一度“思欲東歸”,并且認為“富貴不歸故鄉(xiāng),如衣繡夜行,誰知之者?” (《史記·項羽本紀》)但終于沒有如愿以償。項羽想得到的天下被劉邦得到了,項羽想衣錦還鄉(xiāng)的美夢被劉邦變?yōu)楝F(xiàn)實了。起筆所描述的,正是處在得意頂峰的劉邦。
《史記·高祖本紀》云: “高祖還歸,過沛,留。置酒沛宮,悉召故人父老子弟縱酒,發(fā)沛中兒得百二十人,教之歌。酒酣,高祖擊筑,自為歌詩曰: ‘大風(fēng)起兮云飛揚,威加海內(nèi)兮歸故鄉(xiāng)。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令兒皆和習(xí)之。高祖乃起舞,慷慨傷懷,泣數(shù)行下。”劉邦在故鄉(xiāng)置酒招待父老鄉(xiāng)親,自稱已經(jīng) “威加海內(nèi)”,但又頓感“威加海內(nèi)” 的同時,四方國土已無“猛士”戍守,不禁樂極生悲,從得意的情緒頂峰轉(zhuǎn)入了蒼涼、迷茫的心境,慷慨傷懷而起舞而泣下。這和項羽垓下被圍之際,唱罷“力拔山兮氣蓋世”之后也起舞、悲泣,何其相似乃爾! 歷史的勝利者和失敗者竟有如此相似的心境與表現(xiàn),實在值得深深玩味。
《史記·蕭相國世家》載劉邦封賞功臣時以打獵為喻說: “大獵,追殺獸兔者,狗也; 而發(fā)蹤指示獸處者,人也。今諸君徒能得走獸耳,功狗也; 至如蕭何,發(fā)蹤指示,功人也。”劉邦曾以“謀反”的罪名殺害韓信與彭越。據(jù)《史記·高祖本紀》載,劉邦將張良、蕭何、韓信三人并稱“人杰”,認為三人是自己取得天下的主要依靠力量。對于韓信,他說“連百萬之軍,戰(zhàn)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所以三人中只有韓信有資格稱為“猛士”。如此“猛士”,劉邦卻把他像“功狗”一樣地給宰了,他又到哪里去尋找真正的“猛士” 呢?何以當初不留下“韓彭”這樣的“功狗”,讓他們戍守四方呢?清代詩選家、詩評家沈德潛非常贊賞這首詠史詩對劉邦矛盾心理的揭露,他在《清詩別裁集》 中說: “泗上亭長,將何以答?”
詩人抓住劉邦喜極悲來、歌終淚落這一極富人情味的細節(jié),將一個鐵腕人物的殘暴與空虛刻畫于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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