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龔鼎孳·上巳將過金陵(錄二)》原文賞析
蟂磯一棹水云寬, 采石晴峰涌翠盤。天氣殊佳芳禊會, 海風吹客到長干。
倚檻春風玉樹飄,空江鐵鎖野煙消。興懷無限蘭亭感,流水青山送六朝。
這兩首詩是作者由廣東北返金陵,上巳日 (陰歷三月初三)將過金陵時所作,尤其第二首包含著亡國之痛,詞婉情凄,一向為人所樂道。
第一首寫船由安徽蕪湖西部大江中向今天的南京進發。蟂磯, 在蕪湖西的大江中, 山上有靈澤夫人廟。三國時孫權本與劉備聯合對抗曹操,以妹嫁備,后蜀、吳交惡相攻,孫夫人自沉于蟂磯。清代王士禛 《蟂磯靈澤夫人祠》: “霸氣江東久寂寥, 永安宮殿莽蕭蕭。都將家國無窮恨,分付潯陽上下潮。”對孫夫人很是同情。采石,即采石磯,在安徽當涂西北,一峰突出江中。相傳唐代大詩人李白曾于此酒醉撈月而死,清代尤珍的《采石磯》詩寫有:“李白昔醉酒,曾游采石磯。磯流一何急,弄月不知歸。”作者選取江上兩磯,一方面記程,也未嘗不寓含著悼昔傷古之意。說蟂磯“一棹水云寬”, 江水浩淼, 平流緩展之態可見。說采石磯“晴峰涌翠盤”,晴光之中黛色濃郁,純然是“天氣殊佳”的景象。這天正是“上巳”日 “芳禊會”時,海風吹著征帆向長干進發。長干為古代南京的里巷名,這里指代南京。詩末應題《上巳將過金陵》。從詩中所寫的時間——“上巳”和地點——“長干”可以看出詩人內心潛動著的興亡之感,盡管詩人沒有將這種感受明說出來,可是“禊會”與用金陵古地名,便已將此意隱然其中。
第二首則將上詩的偃伏之意勃然而發,連用三典,迭寫興亡之感。“倚檻春風玉樹飄”,寫六朝最后一代陳后主,沉迷聲色,曾作樂曲《玉樹后庭花》,其辭有“玉樹后庭花,花開不復久”,時人以為亡國之音。陳后主就是在張麗華酣唱《玉樹后庭花》的樂聲中成了俘虜的。“空江鐵鎖野煙消”,晉武帝命王浚伐吳,吳以鐵鎖鏈鎖江截之。王浚以大炬燒斷鐵鎖,遂入金陵,吳主孫皓投降。劉禹錫《西塞山懷古》詩:“王浚樓船下益州,金陵王氣黯然收。千尋鐵鎖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頭。”也就是寫此,上兩句可以說是寫南明福王朱由崧的覆亡,前句寫因,是荒淫誤國所致,后句寫果,大明三百年基業徹底完蛋了。第三句點題目“上巳”。東晉永和九年(353)上巳日,王羲之與友孫綽等四十一人于蘭亭行修禊之禮,寫了著名的《蘭亭集序》,興起對人世“修短隨化,終期于盡”之懷。以上三句都寫了歷史上的興亡之事,最后一句總綰“流水青山送六朝”。不廢江河萬古流,巍然青山千秋存,六朝代謝,建都金陵的朱明王朝不也是給流水青山送走了嗎!“流水青山送六朝”,契合詩人江上之行,又吻合詩人緬懷仕清的心境。
龔鼎孳作了貳臣,還時有“黑頭人在愧江東”(《如農將返真州,以詩見貽,和答二首》)大有“一失足成千古恨”之感,對明王朝不時涌起懷念之情,而又覺身不由己,于是流露出無可奈何的悲嘆。龔鼎孳在政治舞臺上可以作偽,而在他的詩中對其感情卻無法掩飾,于中我們不難看到一個復雜靈魂的心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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