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鄭珍·網籬行》原文賞析
公安五年水,民食于漁。而居稍高地,其種菜即以敗網為籬,亦奇觀也。
公安民田入水底,不生五谷生魚子。居人結網作耒耜,耕水得魚如得米。高田魚落田反蕪,生魚之地變生蔬。網亦從之變其用,環蔥繞芥如圍魚。以蔬佐魚生已蹙,以網作籬還詫目。茍且窮算得新創,何遽絲乃不如竹?蔬花蔟蔟蔬葉披, 貓戲網中雞隔窺。 想見鸕鶿與㺍獺, 出入籬際驅魚時。不愁網破籬無補,但懼水反魚游圃。此時籬倒蔬亦無,頓頓餐魚奈何許。
這首詩為道光十五年(1835)春,詩人應試后南歸途中,道經湖北公安縣時所作。詩寫接連五年遭遇水患的公安縣災情及公安災民艱難困苦的生活,也表達出了詩人有感于現狀而產生的深沉的憂患。詩前小序一節,交待了五年水災后公安縣的情況。
詩起二句即予公安嚴重的災情作了如實敘寫。公安一地,原為魚米之鄉,但此時已是民田盡沒水底,放眼一片汪洋,五谷不生,僅產魚子。遭遇如此災患,衣食不繼,生活維艱,自是可以想見。災民生計之窘也屬必然。三、四兩句,乃寫百姓災后自救。民以食為天,農田變作湖海一片,耕作自然無法維持,災民要生活,要吃飯,只是刀鋤不得不換作魚網,耕田卻代之以捕撈; 無米為食,也僅能以魚相代。
“高田” 以下四句,詩人更換了視角,從低地轉向高田。昔日高田也曾遭遇水淹,可見水害災難的嚴重。詩人到了公安,高田已經水退,但卻剩下了一灘爛泥,五谷依然無法播種。雖能種菜,又因水淹日久,竹籬柴柵無法栽插,也只能以網代籬。蔥芥之地,網籬相繞,恰如水中圍魚。詩人在此以幽默閑適的筆調敘出,寄托了深切的同情與深沉的悲涼。
“以蔬” 以下四句為詩人主觀議論,從中不難看出詩人對災區災民的同情關切。詩人覺得總是用菜拌魚為食,生活確是困窘; 以網代籬的做法,畢竟不如竹。“何遽”一句語設反問,不答中已作了否定答復。《晉書·孟嘉傳》有載: “桓溫問: ‘聽妓絲不如竹,竹不如肉,何謂也?’ 嘉曰: ‘漸近使之然。’”詩人化用此典,即在于說明災民盡管想盡辦法,作了許多彌補,但水災帶來的損失危害,終究不可挽回。絲不如竹,竹不如肉,漸近使然,災后終難與災前一切相比。
“蔬花” 以下四句,詩人用對比手法,將災后、災中兩種狀況作了對比描寫。前二句寫水退后情狀。網籬中,小貓嬉戲相斗,網籬外,家雞隔籬相窺。這確是一幅太平閑適景象。后二句以“想見”發起,卻將場景推向以前,這是正患水災之際的狀況。與災后情景亦有不同,此時有鸕鶿(水鳥)、獱獺(水獺)出入籬際,驅趕游魚。漫地是水,雞貓卻不知躲向何方。在對比描寫中,詩人又為詩意的轉換作了過渡之筆。
“不愁”句至全詩收尾,詩人由本詩前部分對水退后情狀的描寫轉向對自己目擊后內心感受的描述。大水退后的現實情狀,詩人感到驚心,而更讓他深為憂慮不安的卻是一旦洪水未來后的災難。籬網被沖倒,蔬菜也不存。待到那時,百姓之苦將又如何?“頓頓餐魚”,連菜也無,生活便會更加困苦不堪。詩中詩人于其憂患作了敘寫,而于其所憂患的原因,就表層看,似乎沒有申述。實際上,在詩前部分之中,卻仍有表露。詩人寫災民為生計作種種設想彌補,卻是僅顧眼前,而于防患未來并未作出任何措施,故詩人不能無憂。
鄭珍出身貧家,與百姓比較接近,所以在他的詩中,便能較多地體察下層民情。此詩對公安災民所表現的同情、憂慮便是這一傾向的自然體現。另外,本詩于災區災情、災民生計自救等等客觀描敘中,也有意無意地揭露了封建官府對災民的漠然冷視,置若罔聞。
形式體制上,此詩仿樂府古體,造語自然清新。以詼諧之筆敘莊嚴之事,也為本詩主要藝術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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