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貢奎·槍竿嶺》原文賞析
薄宦辭家遠,經秋未得歸。直隨山北去,卻背雁南飛。川凈白云起,郊平紅樹微。憶曾留宿處,立馬認還非。
貢奎《云林集》有二首《槍竿嶺》,另首為七絕: “百折回岡勢欲迷,舉頭山市與云齊。經行絕似江南路,落日青林杜宇啼。”是詩人初到槍竿嶺之作,描繪了槍竿嶺奇峻的形勢和秀麗的景色,并提供它的大致地理位置在北方。這首五律,從內容看是詩人又一次經過這里,抒寫了與上一次迥乎不同的感受。
詩人兩次經過槍竿嶺,七絕寫初來是“落日青林杜宇啼”的夏季,這首五律則是寫再到正值晚秋。詩開頭兩句說: “薄宦辭家遠,經秋未得歸。”點出再到的緣由和時間,透露了此次是受差遣在外,很久未得與家人團聚。薄宦,是地位卑微的官。貢奎最后做到集賢直學士,不過六品,自然屬下級官吏。既是官卑職小,而且離家又遠,差遣時間又長,奔波勞碌,風塵仆仆,未免感慨系之。故這兩句詩實含一定的牢騷。
詩第三、四句“直隨山北去,卻背雁南飛”,是說這次執行差遣任務,所經之地順隨迤邐北走的山勢,而與大雁南歸的方向相背反。這里的山指槍竿嶺無疑,而其形狀既是“百折回岡勢欲迷”,那么出句“直”字就不是形容山勢筆直,而是一直、徑直的意思,與對句“卻” (再、又) 字同為表連續副詞。“隨”與 “背” 兩個動詞的主語當然是詩人。“山北去”與“雁南飛”兩個主謂結構短句,作“隨”與“背” 的賓語。兩句語譯是: 一直隨著北走的山勢,而又背著南飛的大雁。其實山本為靜物,詩把山勢的南北走向,說成“北去”,賦予動意,是為了與“雁南飛”構成工對。詩人往行的方向只是一個,卻以南、北一對相反語義出之,頗能見出巧思與匠心。這兩句看似平淡的敘述,實際充溢著作者一種情感。詩人多么羨慕飛往家鄉方向的鴻雁呵,而今自身卻與之相反而行,豈不令人沮喪!
前兩聯敘述詩人長久差遣在外,以及山行的感覺。第五、六句,轉而欣賞山外景色:“川凈白云起,郊平紅樹微。”上句說,澄凈的河流上空升起縷縷白云。“川”字可以有兩種解釋: 一是平野,一是河流。如作前解,與下句 “郊”字意思重疊,故以作后解為宜。用“凈”字形容流水,古不乏例。“澄江凈如練” (謝眺 《晚登三山還望京邑》),是歷來被傳誦的名句。古人以為云生于河川山谷,所以詩這么寫,一個“凈”字,說明河面上煙靄已蕩然無存; 一個“起”字,則顯示出白云的動態美。下句說,平坦的原野盡頭,變紅的樹木依稀可見。“平”與“微”二字用得很妙。因郊平而望遠,因望遠而顯出樹色微茫。這兩句詩是詩人立足嶺上眺望所見,前句寫縱體,后句寫平面,上下左右無限寬闊高遠。仿佛整個宇宙總覽無遺。讀來好似一幅氣氛恬靜、色彩鮮明的風景畫。
槍竿嶺是個不絕人煙的去處:“舉頭山市與云齊”,山上頗有市井商肆。想當年詩人曾在這里過夜,此番重到,停馬細細辨認,面貌已經似是而非了。詩最后兩句,就是寫的這種感受,不難想象,詩人前次過此是盛夏,而此次重到則是深秋,大自然遽然改變了自己的面目,不僅如此,塵世的面貌也在急劇更迭。所以,使人難于辨識,并極易生出滄海桑田之慨。
這首五律除一個“山”字扣題外,幾乎沒有寫到槍竿嶺本身,嶺的姿容只是被襯托出來。詩人之所以這樣寫,也許是有前一首詩存在的緣故罷。這首詩的特點是以寫季節貫領全篇。首聯提出一個“秋”字,頷聯以“雁南飛”三字與之呼應,頸聯則以寫山外景構成前后絡結之勢,尾聯寫季節改變了大自然面目,暗與首聯“秋”意綰合。這首詩構思奇巧,但卻能以清新淡遠出之。《九靈山房集》評論貢奎詩“甚有陶、韋思致”(陶淵明與韋應物詩都以清新自然著稱),于此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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