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民歌·(馬頭調)魚兒跳》原文與賞析

河邊有個魚兒跳，只在水面飄。岸上的人兒，你只聽著，不必望下睄。最不該手持長竿將俺釣，心下錯想了。魚兒小，五湖四海都游到，也曾弄波濤。你只管下鉤引線，俺閉眼兒不睄，極自心焦。不上你的鉤，我看你臉上臊不臊。是你自招。速速走罷，心中妄想，你瞎胡鬧，不必把神勞。

這支曲子的內容十分新奇。它是寫一位自尊自重的女子，對一個對她懷有非分之想的男子的揭露和譴責，反映了古代人民愛情生活的另一個側面。生動地說明了，古代人民反抗封建禮教，追求自由的愛情婚姻，但他們仍有一定的倫理道德標準，追求高尚純真的感情，面對那種男盜女娼、逢場作戲的泛愛、亂愛，十分鄙視，并給予斥責和嘲諷。

為了增強形象性，曲子運用比喻手法，女子自比為漂游水面的魚兒，把男子比為投餌垂鉤的貪得的釣者：“河邊有個魚兒跳，只在水面飄，岸上的人兒，你只聽著，不必往下睄。”這個比喻十分獨特，令人耳目一新。古代詩詞中一向用 “攀花折柳”，“宿柳眠花”來比喻男性對婦女的追逐玩弄，用這樣的比喻突出了封建時代婦女作為“美色”存在于生活中的特點，又突出了她們沒有獨立人格，任人玩弄丟棄的特點。而這支曲中的女子同大多數軟弱纏綿、聽人擺布的女子不同。所以，她自比為能弄波點浪、游跳自如的魚兒，把那色欲膨漲，別有非分之想的男子比成垂鉤引線的釣者。這樣設喻，使男女兩個人物之間構成了特定的關系，便于表達他們的不同性格，有利于突出主題。這里用魚兒正告釣者的方式，展開了故事：女子遠遠地躲開，把這個貪色的男子拒于千里之外，正顏厲色地告訴他 “不必望下睄”?！安槐亍币辉~寫出女子的明朗、磊落、大度、坦然，她既不屈就，也沒有 “恨不相逢未嫁時”的纏綿，而是心若止水。而用一“睄”字，卻寫出那男子貪色心切，又不敢放肆，在那一味撩撥引誘的丑態。

曲子余下部分都是女子對這心懷不軌的男子的訓誡，這段訓誡主要有四層語意。先是指責男子 “最不該手持長竿將俺釣”，隨即正告他 “心下錯想了”。這是女子明確表明自己對這件事的態度。她明告這男人不該打自己的主意，出發點就錯了，說明自己可不是那種容易受騙上當的糊涂女人。接下來，她很自負地告訴這男人： “魚兒小，五湖四海都游到，也曾弄波濤?！彼砻髯约河邢喈數拈啔v，經歷的情場風波已不算少，同他這樣的風月老手較量多次，所以現在根本沒有把他放在眼里。這幾句話說得恰到好處，顯示出她的聰明機警，也表現了她的成熟、潑辣。真像一株帶刺的玫瑰，紅艷芬芳，迎風招搖，卻亭亭俏立，不容人隨意攀折。這段話運用比喻手法，形象生動而且風趣幽默，能引發讀者的許多聯想。下面這婦女又就男子自身的行為，指出他的卑劣和愚妄： “你只管下鉤引線，俺閉眼兒不睄，極自心焦?！边@里男子的無恥愚蠢是在女子貞靜沉穩性情的反襯下被表現出來的。一個是色令智昏，情不可待。一個是心明眼亮，不屑一顧。這樣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出現在讀者面前，邪正分明，黑白昭昭，每個人都會頓生愛憎褒貶。兩個人的性格在這微妙的對比反襯中都十分鮮明。想來是女子的勸說并無效果，那男子還不收斂，因而下面寫女子禁不住指著他的臉痛斥起來： “不上你的鉤，我看你臉上臊不臊?！边@里女子的潑辣大膽，男子的厚顏無恥，仍然對比鮮明。女子勸誡的最后一層，是要男子趕快離開，把這一切都結束。她對男子說： “是你自招。速速走罷，心中妄想，你瞎胡鬧，不必把神勞?！边@幾句比起第三層的指面痛斥，語氣有些緩和。從情節看，現在這位男子已丑態出盡，面有愧色。因而，女子要最后收場了?！笆悄阕哉小币痪?，應該是她對自己的強硬態度和激烈言詞的解釋，說明這都是男子的不軌行動逼出來的，是他咎由自取。然后就連珠炮似的下了驅逐令，把這個自作多情，行徑茍且的下流男子轟跑了，故事于是在旁觀者的哄笑聲中結束。

這是一個道德戰勝貪欲，正義戰勝邪惡的喜劇故事，曲中自尊自持、聰明機智，又十分潑辣大膽的女子，是個獨具面貌，思想性格十分鮮明的女性形象。她使我們想到了漢樂府《陌上?！分械那亓_敷，又使我們想到元雜劇《望江亭》中的譚記兒。在廣大婦女備受凌辱的封建時代，他們都以自己的獨特方式，教訓了那些妄想任意玩棄女性的卑劣男子，是古代文學藝術中婦女形象的光輝典型。情節生動，形象樸實，有濃郁的生活氣息;與此相適應，曲子的語言都是民間口語，不拘長短，不拘于節奏韻律，不追求字面的雕琢，表意都準確、形象、有情味，這些都充分體現了民間創作的特點和它特別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