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歐陽修·涼州令》東堂石榴

歐陽修

東堂石榴

翠樹芳條飐^①，的的裙腰初染^②。佳人攜手弄芳菲，綠陰紅影，共展雙紋簟^③。插花照影窺鸞鑒^④，只恐芳容減。不堪零落春晚，青苔雨後深紅點(diǎn)。一去門閑掩，重來卻尋朱檻^⑤。離離秋實(shí)弄輕霜^⑥，嬌紅脈脈，似見胭脂臉。人非事往眉空斂，誰把佳期賺^⑦。芳心只愿長依舊，春風(fēng)更放明年艷。

【鑒賞】 這是一首借情詠物，借物詠情，詠物抒情俱佳的杰作。石榴是具有很高觀賞價(jià)值和食用價(jià)值的植物。石榴人人都見過，但要把它的美麗、它的含意、它的文化意義，全都表現(xiàn)描寫出來，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翠樹芳條飐”，先寫全樹，次寫枝條。石榴葉是青翠鮮嫩的，觀賞石榴，首先看到的便是一團(tuán)綠影，鮮翠欲滴。石榴枝條細(xì)、長、韌，沒什么岔、結(jié)，僅一光滑或筆直的線條，在微風(fēng)中輕輕擺動(dòng)，好似少女的身腰。“的的裙腰初染”，是寫枝條上的石榴花。石榴有雄雌之分。雄樹花朵大，花瓣上有或深或淺的斑紋。用一種特殊的染色工藝 (如今日仍流行的蠟染、扎染等)，可以將裙子染上亂而有序的斑紋，酷似石榴花紋，故有“石榴裙” 的美稱。這里是用 “裙腰” 反喻石榴花之美麗明艷。由裙腰引入美人，下文即寫石榴樹下一對“佳人” 的情愛。“佳人” 可以指男，也可以指女，這里是合稱。情郎情妹，手拉手，來到石榴樹下，“弄芳菲”。“弄”，是撫弄、玩賞的意思。芳菲，指石榴的翠葉、芳條、鮮花，也是指所愛之人。在綠色的樹陰下，紅色的花影中，兩位一起鋪開竹制的雙紋涼席。這里的雙紋，具有一對佳人美滿和合的含意。這些都是暗示，暗示這一對之間所發(fā)生的情愛之事。然后，他們摘朵石榴花，互相插在頭上。拿起鏡子，偷偷看了看鏡中的影像。為什么不敢正眼看自己呢?詞中說，是因?yàn)楹ε驴吹阶约河质萘艘恍r艷容光又暗了些。詞寫到這里，由歡快落入愁苦，為下文的情變埋下了伏線。這種石榴樹下的愛情大多是不牢靠的。正像這晚春的石榴花，一場風(fēng)雨之后，就全凋謝了，落在滿地青苔上。有道是好花不常開，好事不常來，果不其然。情郎有事一狠心就走了，一去就不見蹤影。春去夏來，轉(zhuǎn)眼已是深秋。這位癡姐還在等她的情郎，怕他隨時(shí)會出現(xiàn)在門口，連門也不關(guān)，隨意掩上，也許會有一天，他會突然推開門，給她一個(gè)驚喜。總算是把他盼回來了，誰知他過門不入，另尋高枝去了。她無限傷心地來到作為愛情見證的石榴樹下，看到滿枝累累果實(shí)，果皮外輕粉似霜，一脈脈一條條的紅紋，好像是搽了胭脂。石榴花雖謝，還有果子留下來，人卻變得面目全非，情事也早已被忘卻。當(dāng)初的期約，原來全是騙人的。被拋棄的女孩該怎么辦呢?要是在今天，既然已經(jīng)“離離秋實(shí)”，有了愛情的結(jié)晶了，不到民事庭告他個(gè)遺棄罪，也要到他單位領(lǐng)導(dǎo)或父母那兒，一把揪住衣領(lǐng)，大哭大鬧一場。但在古代，卻沒有女人講理的地方，這苦果只好自己咽下去。既然要求婦女必須 “溫柔敦厚”，除了癡心希望情人能回心轉(zhuǎn)意外，還有更好的辦法嗎?這位女子也真太老實(shí)天真了，她不但已經(jīng)忘卻了今年的痛苦，還指望像石榴來年再度明媚鮮艷那樣，來春仍能和情人度過許許多多石榴樹下的美好時(shí)光呢! 當(dāng)然，這僅僅是作者的想象，因?yàn)樽髡呤悄械摹ＴS多男人只想享樂，卻不愿承擔(dān)責(zé)任。若是女同胞寫這首“東堂石榴”，一定會把那負(fù)心郎痛咒一場，讓他和青苔一起見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