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籍
洛陽城里見秋風,欲作家書意萬重。
復恐匆匆說不盡,行人臨發又開封。
“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憭栗兮,若在遠行;登山臨水兮,送將歸。”宋玉這樣結合凄涼的秋景,抒述個人棄家遠行的心情,被稱為千古言秋之祖。從此,秋意與羈旅結下了不解之緣。張籍祖籍吳郡(蘇州市),移居和州(安徽和縣),后來在長安做官。《秋思》抒發了客居洛陽思念家人的深摯感情。
首句寫出客居之地和時令。一個“見”字,寫異鄉物候變化引起的心靈震顫。正是所謂“物色之動,心亦搖焉”。次句緊承“見秋風”,寫因感觸而產生的心理內容:欲作家書,意念重重,難以下筆。至于家書中寫了什么,沒有說,也不必說,正見出刪蕪的功夫。三、四句轉出新的境界:一種內心疑慮,一個拆封動作。“復”、“又”二字緊相照應,把內心的疑慮回旋、不能釋然與封信動作的終結又反而拆開關鎖在一起。如果只是一己的意念與動作,也屬平常,妙在中間插入“行人”,即使送信人馬上要出發,也顧不得了。
元人楊載《詩法家數》說:“絕句之法要婉曲回環,刪蕪就簡,句絕而意不絕……大抵起承二句固難,然不過平直敘起為佳,從容承之為是,至于宛轉變化,工夫全在第三句,若于此轉變得好,則第四句如順流之舟矣。”《秋思》的起句正是平直敘起,第二句從容承接,第三句翻轉變化,波瀾迭起,出人意料,第四句順勢將第三句內在心理延展為外在行動。后面兩句潮頭倒卷,回扣重疊前面一、二句萌生的感情,前后形成婉曲回環的結構形態,強化了也深化了所要表達的內容。
在張籍的絕句中,這首是評論家目光集中的熱點,大多把它與岑參的《逢入京使》相比。岑詩是:“故園東望路漫漫,雙袖龍鐘淚不干。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唐汝詢說:“文昌敘情最切,此詩堪與‘馬上相逢’頡頏。”沈德潛也說:“亦復人人胸臆語,與“馬上相逢無紙筆’一首同妙。”客居獨處,思家念親,人皆有之,只要表達得真切,就會引起共鳴。這固然是一個原因,但僅止于真切,未必動人,還得作更進一步思考。《秋思》除過真切地道出了“人人胸臆語”之外,最主要的是捕捉了一個外在的動態細節,恰到好處地展示了內在感情的運動;或者說是把內在感情的運動恰到好處地轉化為外在的一個動態細節。所謂運動或動態,就是從這一心理或動作到另一心理或動作的轉變。詩人抓住了這瞬間的內、外運動。難怪雕塑大師羅丹要這樣教導青年藝術家:“塑造的時候,千萬不要在平面上,而是要在起伏上思考。”“起伏”不正是表現生命和感情的動態嗎?這詩前面兩句的靜態陳述,也為后面的動態展示作了反襯,使其更為鮮明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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