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升
逃卻高名遠俗塵,披裘澤畔獨垂綸。
千秋一個劉文叔,記得微時有故人。
洪升的《釣臺》詩共有四首,此為其中一篇。釣臺,在今浙江省桐廬縣城西南三十里的山上,相傳為東漢時嚴光的隱居垂釣之處。
詩的前兩句,著意寫嚴光的高風亮節。《后漢書·逸民傳》:“嚴光字子陵,少有高名,與光武同游學。及光武即位,隱身不見。帝思其賢,乃令以物色訪之。后齊國上言:‘有一男子,披羊裘鈞澤中。’”光武派人往請,三反而后至。封為諫議大夫,不受,仍回富春隱居。“逃卻高名遠俗塵”,首句即寫嚴光歸隱時的心態。“高名”,有很高的名望;“俗塵”,指世俗事務的牽累、束縛。“逃卻”和“遠”,都有主動逃避、遠離的意思。這句詩意謂:嚴光少時已有很高名望,但他主動逃離,生怕它的追隨;碰到煩人的世俗事務,就遠遠離開,唯恐靠近它。這就傳神地表現了他超脫世俗、決意歸隱的淡泊心跡。這是作者的陳述,也是寫心之筆。“披裘澤畔獨垂綸”句,緊扣詩題,刻畫嚴光獨釣澤畔的情景。富春江畔的淺水之濱,嚴光一人在垂絲而釣。“披裘”寫他的羊皮襖裝束;“垂綸”,釣竿低垂,釣絲輕曳之狀。七個字,儼然如一幅“高士垂釣圖”。這句看似從史書上直接錄出,毫不經意。其實不然,“獨”字就很可玩味。如果寫一班人垂釣,有悖嚴光的心理;只有獨釣,方有自娛之樂,也才合隱居之實。寫嚴光,心理活動與行動描寫雙管齊下,形神俱到,作者的匠心由此可見。
“千秋一個劉文叔”句,筆鋒陡轉,由嚴光轉到光武帝,由敘述、描寫發為作者的直接贊嘆,由此及彼,有條不紊。“千秋”猶言千年,“一個”強調少見,合起來便含有千載難逢、世上罕見的贊美之意。用光武帝劉秀的字(文叔)作稱呼,也有親切、起敬的意味。作者溢美之心,昭然可見。未句“記得微時有故人”緊接前句,寫出贊頌的緣由。“記得”兩字帶有主動意味,用以突出光武帝心目中“有故人”,就要比“憶起”、“不忘”之類的詞更進一層。“微時”,貧賤之時,反面是富貴之時。像劉秀這樣位列至尊的人,在顯達時還記得窮困時候的老朋友,那實在是千秋難得的美事。這樣作結,既對“貧賤交情富貴非”(黃庭堅《雜詩》)的社會現實有議論、針砭作用,又能在讀者的心理上造成極大的反差,從而產生藝術感染力,引起共鳴。
這首詩,有意將嚴光和光武帝對舉,并以強烈的感情贊美了“記得微時有故人”的劉秀,這不能不使人聯想到作者的身世遭際。洪升只做過二十余載國子監生,并遭受過“家難”和挫折。仕途間阻,侘傺失意,“白眼踞坐,指古摘今”(徐靈昭《長生殿》序),這首詩的寫作就可能融入了他當時的某些身世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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