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渾
綠蔓濃陰紫袖低,客來留坐小堂西。
醉中掩瑟無人會,家近江南罨畫溪。
這是一首托物寄情的小詩。作者因庭中紫藤而遙憶江南故家罨畫溪邊的一段往事,音婉句秀,極迷惘失落之致。
紫藤為蔓生木本花,春暮生長花軸,向下垂,開蝶形小花;輕飔微拂,花軸低徊搖漾,令人愛憐。李德裕《潭上紫藤》云:“遙憶紫藤垂,繁英照潭黛。”戴表元《紫藤》詩:“蝴蝶不知春巳去,繞墻閑弄紫藤花。”由于詠物托義的歷史積淀,詩人每以紫藤比托引人愛戀的嫻靜少女,或以比青春將逝的失意女郎。此詩首句直詠紫藤,寥寥七字,就將紫藤花的特點寫盡:綠色的藤蔓,濃陰密蓋,花軸像少女的紫色長袖低低下垂。“紫袖低”三字尤為傳神。白居易《夜箏》云:“紫袖紅弦明月中,自彈自感黯低容。”詩人寫的是花,卻又像人;是花的形態(tài),卻又是人的神韻:一個低徊自憐、暗自傷感的女子形象;形神在這里得到了完美的諧和。吳雷發(fā)《說詩管蒯》云:“詠物詩要不即不離,工細中須具縹緲之致。”“綠蔓濃陰”,落筆擒題,切住紫藤,就是“即”。而緊接“紫袖低”,具花軸下垂之意,又以暗擬女子之低容失意,是“即之又離”,亦花亦人,故迷茫縹緲。
二句突接。正當(dāng)詩人對花擬想之時,來了客人,只好留坐,并于小堂之西設(shè)酌款待。這第二句雖接得突兀,但為三句“醉”字伏下一筆,卻不可省。
三句“醉”字極須重看。此時客與主人同醉,但醉而有別:客因主人款留而醉,而主人卻因?qū)☉浭拢杈聘邪l(fā)而醉。詩人在無可排解之中起而彈瑟泄情,然客醉呵呵,并不知音,只好掩瑟不彈。“無人會”三字寫盡心中無限情事、無限惆悵、無人理解的迷惘失落之情。陸游悼懷唐琬所作《禹寺》云,“尚余一恨無人會,不見蟬聲滿樹時”本此。
四句忽然宕開,自長安而至于千里之外的江南。原來所以“醉”,所以有“無人會”之遺恨,即是罨畫溪邊的一段往事縈繞心頭。這是一段怎樣的往事?詩人深沉憶念的又是怎樣一個女子?許渾《集》中另有五律《紫藤》一首,末云“日暮微風(fēng)起,難尋舊徑還”,可悟事之不諧,兩情終至睽離。紫藤本江南之物,但“長安人亦種,飾庭也”(《本草》)。詩人目注庭中紫藤,而遙憶當(dāng)年罨畫溪邊紫藤花下那段情事,“風(fēng)景依稀,未得逢人而語,故罷彈惆悵耳”(俞陛云《詩境淺說續(xù)編》)。
楊慎《丹鉛總錄》云:“畫家有罨畫,雜彩色畫也。”而罨畫溪在今浙江長興縣西,因溪流兩岸紫藤競放,游人麇集似畫,故名罨畫溪。許渾江南丹陽人,本不住罨畫溪邊,這里因藤紫而特借其名以代丹陽,不必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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