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執信
深宮《燕子》弄歌喉,粉墨尚書作部頭。
瞥眼君臣成院本, 輸他叔寶最風流。
這是一首詠史詩。當年李自成起義軍進了北京,明朝崇禎帝自縊煤山,福王朱由崧在南京即位,建年號為弘光。詩就從這弘光朝深宮情事起筆,宮女們正在排練傳奇《燕子箋》,隨著作者的筆鋒,只見舞殿冷袖,鶯聲嚦嚦,一個“弄”字,活畫出一幅深宮淫樂圖。佞臣、宮女們以此賣弄聲色,迷惑昏君,以此邀寵。那么究竟誰是弄歌喉的主角?出人意料的竟是兵部尚書阮大鋮。閹黨魏忠賢的余孽阮大鋮,勾結當朝丞相馬士英,攫取軍國大權,排擠忠良,重興黨獄,妄圖結歡清兵,偏安江左。阮大鋮竭盡讒媚之能事,自作傳奇《燕子箋》一部呈獻弘光帝,在宮中選優敷演。“粉墨”“部頭”二詞對阮大鋮之流作了辛辣諷刺,身為兵部尚書,統掌兵權要職,不事收復失地,抵抗清兵,反而粉墨登場,甘心做戲班頭頭,實在恬不知恥。《燕子箋》宣揚夫榮妻貴,爭誥爭封的庸俗低級的趣味,卻被福王稱為“中興一代之樂”。詩對這位“中興不用親征戰”而熱衷于淫樂的蝦蟆天子作了有力的嘲弄。一“弄”一“作”揭露了南明統治集團的荒淫腐敗的內幕。緊接一句十分幽默深刻,“瞥眼”,即轉眼,渲染了時間的極度短促,悲嘆僅僅一年的功夫,南京城便被清兵攻陷,弘光落得被俘的可悲下場。“君臣成院本”內蘊十分深刻,說明像當年的朱由崧、阮大鋮之流都已成了孔尚任《桃花扇》一劇中遺臭萬年的人物,這是多么悲傷沉痛之事。點明南明政權的悲慘結局。最后以南明亡國之君陳后主叔寶作為對照,詩意更進一層。當年陳叔寶大建宮室,生活極度奢侈,日與張麗華等妃嬪游宴,制作《玉樹后庭花》等艷詞,成為歷史上有名的荒淫亡國之君。作者拿南明君臣與他作比較,一是淫樂不及,二是統治時間更短。實則以嘲諷手法批評南明君臣步陳叔寶后塵,卻沒有陳叔寶的本事。陳叔寶尚有七年天下,而南明王朝卻在轉瞬間就將山河斷送。“風流”不及陳后主,但比陳后主滅亡得更早。
這首詩攝取典型人物典型事例敘寫南明歷史悲劇。詩中好作反語,以幽默辛辣的語言諷刺阮大鋮之流的荒淫無度。行文波瀾起伏,特別是第三句的轉折,將前之荒淫的現實與后之沉痛的結局作了鮮明的對照,結句以歷史上最典型的反面人物作對比襯托,詩意更為深遠。作者在字里行間不作一句斷語,但其憤激之情溢于言表,從中抒發了“興亡之感”,諷諭之中蘊含著濃厚的感傷情調。四句詩一唱三嘆,不亞于一部歷史名劇《桃花扇》。通篇不加評點之字,卻通篇點出“荒淫亡國”之意。文筆峭拔揭示歷史悲劇之根源,意在言外,令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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