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大均
可憐雙美人,慷慨辭君掌。
沉珠在井中,化為明月上。
此詩原序說:“二姬者,廣州諸生(秀才)戴王言之妾也。丙戌冬,城陷,俱入井死。”“丙戌”,公元1646年。這一年八月,唐王朱聿鍵在汀州被俘,死于福州。十一月,唐王弟聿鐭在廣州即位,改元紹武。十二月,清將李成棟破廣州,紹武帝自殺。所說“冬,城陷”,即指十二月廣州陷落之事。戴王言的兩個妾(俗稱“小老婆”),即是在這次國難中投井而死的。此詩便是為褒美二姬為國殉身而作。
全詩以時間為序,作過程性的敘述。前兩句寫二姬告別戴王言,是殉身的準備。首句的“可憐”,意為可愛。殉身的行為悲而壯,用“可憐”、“美”這一類褒美之辭修飾主語,更增強了人物行為的悲劇色彩。次句暗用“掌上明珠”的比喻。“掌上明珠”,也作“掌中珠”、“掌珠”,古代常用以比喻兒女或所喜愛的人。最早用于詩中是晉代傅玄的《短歌行》:“昔君視我,如掌中珠。”屈大均在這首小詩中,將二姬比成戴王言的掌上明珠,把她們告別丈夫說成明珠離掌而去。“慷慨”二字傳二姬之神,見出這兩位弱女子在國難當頭時以大義為重,無絲毫兒女之態,同時也是詩人自己壯烈情懷的自然流露。后兩句是對二姬殉身的敘述和贊頌。“沉珠在井中”,同于詩序所說的“俱入井中死”,是寫實;“化為明月上”,則是詩人的想象之詞。二姬雖已投井身死,但其精神不朽。詩人想象,當其投井之時,圣潔的靈魂已化為明月升上天宇。第三句出“珠”字,承上句“辭君掌”的比喻,將暗用“掌上明珠”比喻中的“珠”字挑明。末句在贊頌語中出現“明月”的意象,也與以珠喻人的比喻一脈相承。古代將夜光珠稱作“明月珠”,省作“明月”,因珠光晶瑩如明月,故名。李斯《諫逐客書》:“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劍。”屈原《涉江》:“被明月兮佩寶璐。”詩中,珠化明月的新奇構想,便是建立在文學傳統中“明月”與“珠”這種固有的特殊聯系的基礎之上的。
屈大均生當明清易代之際,他在年輕時即參加抗清斗爭,削發為僧(其后又還俗)后,仍不忘恢復。戴家二姬盡管地位低下,但其事跡感人,精神可嘉,故詩人以惺惺惜惺惺之情作詩表彰,也借以吐露懷抱,弘揚天地間的民族正氣。此詩的構思,以“明珠”的比喻貫通全篇,將“掌上明珠”的成語以及珠與明月的傳統聯系巧妙地化用于詩中,使詩人所要弘揚的民族精神,在表現形態上顯示出深刻的民族文化的背景,作品既感情凝重,富于時代氣息,又意境優美,極富于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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