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家孟城口,古木余衰柳。
來者復為誰,空悲昔人有。
下面是王維為《輞川集》寫的序:
余別業在輞川山谷,其游止有孟城坳、華子岡、文杏館、斤竹嶺、鹿柴、木蘭柴、茱萸沜、宮槐阪、臨湖亭、南垞、欹湖、柳浪、欒家瀨、金屑泉、白石灘、北垞、竹里館、辛夷塢、漆園、椒園等。與裴迪閑暇,各賦絕句云爾。
《輞川集》是王維自編詩集,共收與裴迪吟詠輞川景物之作各二十首,均為五絕。王維別墅在陜西藍田縣輞川谷口,景色幽奇。序中所云孟城坳、華子岡等地,均在別墅附近。
《孟城坳》是《輞川集》里的第一首。孟城坳即詩中所說的孟城口,它本是初唐詩人宋之問的別墅。宋曾以文才出眾和媚附權貴而顯赫一時,后兩度貶謫,客死異鄉,這所輞川別墅也就隨之荒蕪了。如今王維搬入此地,觸景傷情,不勝今昔之慨。首句敘事,說自己新近搬到孟城口。但別墅并非新起,而是昔人所有,是舊業換了新主人,言外已有感慨。次句寫景,說那里只有疏落的古木和枯萎的柳樹。借一個“衰”字,暗示出孟城口一片衰敗凋零景象。有衰必有盛,而何以由盛而至衰,令人不堪目睹呢?這里暗藏了“木猶如此”的典故:“桓公(溫)北征,經金城,見前為瑯玡時種柳,皆已十圍,慨然曰:‘木猶如此,人何以堪?’攀折枝條,泫然流淚。”(《世說新語言語》)柳如有知,它會訴說其間的人事代謝;柳畢竟無知,它連自身的衰老尚無能為力,哪管人事?景中含情,透露出無限人世滄桑之慨。
“來者復為誰,空悲昔人有。”后二句故作曠達,引出一番新的感慨。詩人想,自己雖然是輞川別墅的新主人,但人生如寄,若干年后,這里又將演出莊園易主的一幕,那新主人又是誰呢?他是否也會發出像我今天這樣的感慨?王羲之在《蘭序集序》里寫道:“后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悲夫!”既然新陳代謝是一條永恒的法則,我又何必為昔人傷心呢!詩人越是把因“昔人有”而生的慨嘆說成是無價值、不必要的“空悲”,越顯出這悲涼的意緒發自內心,難以排解。開元末,當王維隱居輞川之日,正是李林甫擅權之時。隨著張九齡的罷相,玄宗前期的開明政治宣告結束,這對詩人來說無疑是個沉重的打擊。王維是帶著深深的失望和隱憂退隱輞川的。他的悲嘆有著深廣的時代根源。
詩貴調度得法。《孟城坳》以“新家”起,以“古木”承,后二句寄慨來者,感興自深。“新”字、“古”字是全篇之脊,故下半轉接不嫌突兀。四句中無限曲折,含蓄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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