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草草失承平,戍火胡塵到兩京。
扈蹕老臣身萬里,天寒來此聽江聲。
龍興寺在忠州(今四川忠縣)北八十里處。唐代宗永泰元年(765),五十三歲的杜甫乘舟東下,入秋抵達是處,寓居此寺達兩月之久,曾寫《題忠州龍興寺所居院壁》一詩。400年后的宋孝宗淳熙五年(1178),五十三歲的陸游奉詔東歸入京,入夏途經忠州,特地來到龍興寺憑吊杜甫故居,寫下了這首感慨深沉的絕句。
詩的前兩句,高度凝練地追述了杜甫親身遭際的戰亂背景。由于唐玄宗晚年的淫奢昏聵,觸發了長達八年的安史之亂。中原大地頓時驚惶紛亂,兩京相繼失陷,玄宗倉猝奔蜀,多年的繁華景象化作一片狼煙胡塵,大唐帝國的“太平盛世”從此一去不返。這是對歷史的沉痛回顧,也是對當世中原淪陷、金人主北的現實形勢的概括。詩人巧妙地抓住了歷史驚人重復的現象,在追念懷古的同時,又曲折地反映了當今國土淪喪的時世,一箭雙雕,天衣無縫。正如《唐宋詩醇》引張完臣所云:“‘草草’二字,狀盡衰世景象,謂之詠少陵可,謂之自詠亦可。”
詩的后兩句,概寫杜甫亂后的遭遇及晚年寄居于此的情狀。扈蹕,指隨從皇帝的車駕。當年肅宗初立,杜甫自淪陷的長安潛逃奔鳳翔投效,任左拾遺。長安光復,又隨駕入京。可是這樣忠心為國的老臣,卻因疏救宰相房琯而不公正地被貶官華州司功參軍。適又遭受大饑荒,被迫奔蜀,流落西南。報國濟世壯志不酬,憂國憂民之情難消,悲憤哀涼,輾轉萬里。晚年時,窮困潦倒,貧病交迫,于是買舟東下歸里。陸游在龍興寺憑吊當年杜甫的寓居時,不禁聯想當時情勢,想象那時的詩圣在此的情狀:老詩人面對凄涼蕭瑟的秋景,懷著孤寂、悲涼、憂憤的心境,獨佇寺門,諦聽陣陣洶涌悲壯的江濤聲。陸游在詩后自注云:“以少陵詩考之,蓋以秋冬間寓此州也。寺門聞江聲甚壯。”陸游與杜甫所處的時代及個人的遭際十分類似,兩人的理想、追求與愛國精神也毫無二致,因而這陣陣江聲同樣敲擊著不同時代兩位大詩人的心房,悲壯嗚咽的江濤正是他們真實心聲的共同寫照。濤聲將大自然的景與詩人的情交融應合,也將古今兩位大詩人的心靈交融應合,吊古即是抒今,借前人之情來抒發自身的悲憤,大有“悵望千秋一灑淚,蕭條異代不同時”(杜甫《詠懷古跡》)的深沉感慨。《唐宋詩醇》評曰:“雙管齊下,一寫兩枝。”正道出了此首絕句異代同心的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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