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國輔

湖南送君去，湖北送君歸。

湖里鴛鴦鳥，雙雙他自飛。

此詩描寫一個女子送別征人的眷戀和傷感情緒。詩先言送別。她送征人從湖南離去，送走之后，她獨自從湖北歸家。一南一北，從此天各一方?！昂稀薄ⅰ昂薄?，不僅標明了方向，更重要的是作者借以創造詩境，表達惜別情愫。兩句孤立起來看，每句都不見得多么出色;而聯系起來涵詠，便覺另有一番境界和情味。它啟發我們想象這么一個場景：日暖風煦，碧波粼粼，湖面上蕩漾著一葉行舟?！袄勺魇镄校瑑z作九里送?！?齊·釋寶月《估客樂》)征人有行，女子不忍遽別，遂送至舟中，又一起乘舟南行。送到湖南，才不得不揮淚告別;這位女子仍乘舟返抵湖北。然后，回頭凝望征人南去之路，只見湖水蒼茫，涵虛搖空，而征人蹤影杳然。留戀悵惘之情，便不言而喻了。所以，“湖南”、“湖北”，并不是簡單的排列重疊，它描寫了湖水悠悠的廣闊背景，拉開了男女雙方的距離，使這位女子在遙隔中回首翹望，其形象就更加感人，情味更為悠長。加以重疊復沓的句式，其詠嘆意味便更為濃厚了。近今人馮振《詩詞作法舉隅》中有他自作的絕句云：“妾住西江頭，郎住西江尾。欲識相思情，但看西江水。”清人宋湘《入洞庭》前四句云：“客自長江入洞庭，長江回首已冥冥。湖中之水大何許，湖上君山終古青。”其句法與意境與此詩都有相似之處。

此詩后二句同前句是緊密相連的。這位女子癡立湖北，凝眸遠望。不僅茫茫湖水引起了她的茫茫情思，而且偶居不離的鴛鴦，似故意撩人一般，從湖面上雙雙飛起，就更引起了她的妒羨怨慕之情。古詩詞中，常用鳥之雙棲雙飛，喻夫婦的和諧美滿，并反襯離別后的孤單。末句用“他”與己對照;“自”，有“已經”、“自然”之意，并有轉折的語氣。如“開元遺曲自凄涼，況近秋天調是商。”(白居易《嵩陽觀夜奏霓裳》)“一欄紅藥，倚風含露，春自未曾歸去。”(晁補之《金鳳鉤》)“他自飛”，味其語氣，除羨妒外，又含有無限哀怨之情。至此，一個獨立湖畔、含情無語而幽怨無限的女子形象，就清晰如畫而宛然在目了。這首小詩，構思新巧而境界闊遠，明白如話而深曲含蘊。用復沓之法，以生韻趣，富有民歌的神韻。是一首動人的男女送別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