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冉
西塞云山遠(yuǎn),東風(fēng)道路長。
人心勝潮水,相送過潯陽。
南朝的江淹曾經(jīng)發(fā)出過這樣的感嘆:“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誰能摹暫離之狀,寫永訣之情者乎?”(《別賦》)送別友人,是千百年來詩人們反復(fù)吟詠的一個題材;而運用語言文字傳達出離別之際翻騰在心頭的萬千情思,也是詩人們面臨的一個難題。皇甫冉的這首小詩,言短情長,設(shè)想奇艷,風(fēng)格清迥,在寫送別的同類詩作中有別出心裁之妙。
詩的頭兩句是很工整的對偶句,寫詩人的朋友王司直(司直為官名)將要溯長江而上,遠(yuǎn)行到西塞山(在今湖北大冶縣東)去,東風(fēng)吹送船帆,友人西去的路途是漫長的。送別的地方應(yīng)該是在江畔吧,詩人凝望著滔滔江水,滾滾浪潮,他心中的萬千思緒也像那潮水一般地奔騰不息。古時相傳海潮入江后,西上至潯陽(今江西九江)而止。在后兩句詩中詩人忽發(fā)奇想,覺得自己對友人的情誼比江潮更加深長,江潮不過潯陽,而自己的情誼將送友人一直送過潯陽,并一直陪伴著友人西去。這兩句詩把比喻和擬人這兩種修辭格融為一體,短短十個字使人產(chǎn)生了多側(cè)面、多層次的豐富聯(lián)想。詩句中的“人心”(指人心中的友誼)是本體,“潮水”是喻體,而本體和喻體之間的相似點可以從多側(cè)面去作體會:友誼的深厚猶如潮水的深沉,友誼的長久猶如潮水的長流,友情在胸中激蕩猶如潮水在江中洶涌,友情永遠(yuǎn)伴隨著友人也如同潮水推送著友人乘坐的船只。更妙的是詩人并不采用比喻句的常式,而是采用了一種變式,不說“人心似潮水”,而說“人心勝潮水”。這種比喻是比喻和比較的結(jié)合,可以叫“較喻”,亦稱“強喻”、“差喻”。在較喻中,本體與喻體有相似點,但程度不等,這就使表意更加強調(diào)、突出。在使用比喻的同時,詩人也使用了擬人,即把潮水?dāng)M人化了,這就使兩句詩中實際上包含了多層次的意蘊:第一層是詩人在送別友人時情誼深長;第二層是潮水仿佛受到詩人感染,也盛情相送王司直的行舟,這當(dāng)然是一種擬人化的寫法;第三層是說詩人的情誼遠(yuǎn)遠(yuǎn)勝過潮水,江潮不過潯陽而詩人的情誼長隨友人西去。借助于“人心勝潮水”的奇妙設(shè)想,詩人把難以摹寫的惜別、依戀的情懷抒寫得何等的生動、真切!
這首絕句可與李白的七絕《贈汪倫》參讀。兩首絕句都是用“水”來比喻友情,而且都使用了較喻的方式。但李白的“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是由行者道出送者之情,是說潭水不及友情;而皇甫冉的“人心勝潮水”二句,是由送者自道其情,是說友情勝過潮水。兩首詩各有千秋而俱見巧思,真可以說是異曲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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