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處機·無俗念》原文賞析
枰棋
前程路遠,未昭彰、金玉仙姿靈質。寂寞無功,天賜我、棋局開顏消日。古柏巖前,清風臺上,宛轉晨餐畢。幽人來訪,雅懷閑斗機密。初似海上江邊,三三五五,亂鶴群鴉出。打節沖關成陣勢,錯雜蛟龍蟠屈。妙算嘉謀,斜飛正跳,萬變皆歸一。含弘神用,不關方外經術。
此詞詠圍棋,一派風雅閑逸。上片寫下棋的緣由、環境及對手。前六句言自己近期修煉無功,并未領悟道教的金玉秘旨,不免閑悶寂寞,于是動了下棋的念頭。“古柏”三句,寫下棋的環境。下棋這樣的雅事自然要有幽雅的氛圍,唐代王維當年與裴迪“臨湖亭飲酒對弈”的情景是“當軒對棋弈,四面芙蓉開”。幽雅之處對于山居的道人來說是不乏的,“古柏巖前,清風臺上”,即是絕好的對弈之地。清晨,沆瀣之氣未散,詞人剛剛用過早餐,適巧一位同道來訪,天賜對手,總算有了開顏消日的機會。同為“幽人”,同是“雅懷”,自然既不為“錦標”,也不為“友誼”,純是出于消閑。整個上片都出以一種緩慢從容的敘述,逐步交代了下棋的起因、環境、對手,極其自然地過渡到下片對棋局的描寫。“初似”三句,用明喻的手法,寫出了開局之初黑白棋子星星點點散布于棋盤的樣子。接著的“打節沖關”兩句,寫棋局的進一步展開和隨之出現的膠著狀態的爭斗,并以“蛟龍蟠屈”作喻寫出了在互相圍插中黑白子形成的復雜圖案。這兩個層次描寫的是兩個不同的圍戰階段。使用的兩個比喻,一明一暗,都極其生動形象。最后,寫自己對棋道的認知。“飛”和“跳”,是圍棋布子的術語。“跳”是縱橫方向沿線隔一間外著子,“飛”則是對角斜向著子。在詞人看來,雖然圍棋布局千變萬化,但萬變不離其宗。這是詞人以道家的心性來體認棋術的變化,與他在《忍辱仙人》一詞中所說的“千古圣賢皆一軌”同出于“萬物雖多,其治為一”的道家觀念。不過,詞人還是承認棋術的復雜微妙的。“含弘神用”,神用,指棋術的千變萬化之處,也就是上片結尾之謂“機密”所在。含弘,意為內涵弘富深博。詞人認為,棋藝的這些神用變化,與自己信奉的道家義理和方術沒有具體的相關之處。這最后的評價,與開篇所敘述的下棋緣由恰好形成了呼應。在這無意的照應中,我們感受到了詞人對待下棋的超然而略帶一些思考意味的態度。他全然沒有韓愈、孟郊“圍棋斗黑白,生死隨機變”那樣的嚴肅認真。他沒有興奮于棋術中的機變巧思,而是著眼于圍棋“開顏消日”的效用。他是“閑斗機密”,重在“閑”,而不在“斗”。這完全出于一個“全真”道者“情態如嬰,懷抱如冰”(詞人自語)的心性。我們應該從這一角度去把握該詞在詠物中所體現出來的雅意靜懷。
此詞雖屬詠物,但真正寫棋的內容不多,散文化的敘述多于意象的經營,自我活動多于擬物象征。這反映了宋金以來大量日常生活細節涌入詞中所必然形成的散文化傾向。其中固有藝術本體提煉、升華不足之憾(這樣的詞作難以創造出情景圓融、詩意渾然的境界),但在內容和形式的隨意、散漫中也不乏個性自由、主體樹立的時代“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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