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秦可卿到底有沒有錢呢？

上兩回將引起秦可卿被爭議的原因做了個大概的解釋，這回該說說秦可卿其人了。還得回到主題上來，我們的本意是要給賈府內宅排個福布斯榜的，秦可卿作為寧國府的長孫媳婦當然是應該將她排進去的，但是一則她死得實在是太早了，二則我認為她根本就沒什么錢，排不上號，所以才將她放到最后來說。我知道一定有人不同意這樣的說法，別急，且聽我慢慢道來，最后您再下結論不遲。

要說秦可卿還得和薛寶釵一樣，得姐弟二人一起說，方能說得明白。秦可卿的弟弟秦鐘，字鯨卿，前面曾提到過，這可不是盞省油的燈。秦可卿為了他可沒少背罵名。這還得再重提一下前面提到過的秦邦業東拼西湊搞了二十四兩銀子送他去賈府私塾上學的事，許多讀者都以此為據，指責秦可卿對娘家太過涼薄，自己身在錦繡叢中，每天揮金如土，老爸用二十四兩銀子還得東拼西湊，用劉姥姥的話說“要是他發一點好心，拔一根汗毛比咱們的腰還粗呢”。這秦可卿怎么就不能“拔一根汗毛”給她娘家呢？

我以為原因不外乎這么幾點：首先，那賈家上上下下都是一雙富貴眼睛，秦可卿和王熙鳳二人最要好，自然是同類相親，都是爭強好勝之人，只不過是家庭背景、文化修養、個人性格不同所以兩人的為人處世方式方法也不盡相同；王熙鳳是“如今合家大小除了老太太、太太兩個人，沒有不恨她的，只不過面子情兒怕她”，“如今連她正經婆婆大太太都嫌了她”；而秦可卿死時則是“那長一輩的想她素日孝順，平一輩的想她素日和睦親密，下一輩的想她素日慈愛，以及家中仆從老小想她素日憐貧惜賤，慈老愛幼之恩，莫不悲號痛哭者”。夫妻之間的關系，秦氏自己的原話是賈蓉“雖說年輕，卻也是他敬我，我敬他，從來沒有紅過臉兒”；而王熙鳳在賈璉的口中則是“我命里怎么就該犯了夜叉星”。兩個同類人混出了截然不同的人際關系狀態，這背后隱含了多少秦氏打落牙齒和血吞的無奈。鳳姐兒是基本上由著自己的性子來的，而秦可卿卻沒有她那樣的娘家做靠山，只能靠自己謹慎做人、做事才能混個好人緣。

當秦鐘在學堂受了氣，她也只好自己生悶氣。婆婆尤氏對她的評價是：“雖則見人有說有笑，會行事兒，她可心細，心又重，不拘聽見個什么話兒，都要度量個三日五夜才罷。”所以這秦可卿豈止是長得兼具釵黛之美，連性格都是集二人于一身呢。無論是林黛玉還是邢岫煙哪個不是要想法討好賈府的用人們的？只為別叫他們背后長長短短地議論自己，秦氏當然也不例外，所以她怎么好去拔那根汗毛呢？！何況二十四兩銀子對賈府來說，實在太少，對秦氏這個不當家的媳婦來說，卻是雖不多卻也不少，她也許認為不值得為這么點小錢惹人非議，倒不如讓弟弟先進私塾再說，那私塾中“茶也是現成的，飯也是現成的”。

另外我認為也不能排除是秦邦業愛護女兒，他和賈政是同事，和賈珍、賈赦也都是同朝為官的老熟人，對于賈府應該也有所了解，自己不能給女兒有力的支撐已自愧疚，所以盡可能不給女兒添麻煩，而且若不是為了兒子的前程，書中用了“終身大事”幾個字來顯示秦邦業對于秦鐘上學之事的重視程度；若非為兒子，老秦根本就不想和賈府有太多糾葛；只要女兒過得好就行。這老秦頭的做法，用劉姥姥的話叫作“拉硬屎”，話糙理不糙；往雅里說，是這秦老先生還是有幾分文人氣節的。

不過也有研究者據此推斷，秦可卿和娘家根本就沒有任何感情，因為所謂的養生堂抱養一說只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把秦可卿送入賈府，秦邦業的使命就算完成了。我當然是不認同這樣的說法的，后面我們還會提到秦可卿與秦鐘的感情問題，足以推翻這一論斷。

問題解釋清楚我們還回到盤點秦可卿身家的主題上來，依照慣例，首先得盤一盤她的嫁妝，這一點通過上面說的那一大通，我想不用我說諸位心里也有數了。其次便是月例，秦可卿的官方收入充其量也就是和小姐們差不多，要知道她婆婆尤氏是和王熙鳳、李紈一個級別的，前面我們曾經細致地核算過王熙鳳等人的月錢，每月五千文，等于二兩銀子二吊錢；所以秦可卿的官方收入一年最多也就是二十四兩。另外就是年底的那項類似年終獎的封賞，年例。這雖是個變數，但是有一堆人作為參照，同樣也是有定例的。秦氏不當家不理財，寧國府的內當家實際上是尤氏，那么她的錢從何而來呢？當然不可能無中生有。

我猜有讀者馬上就會以秦氏臥室的陳設來反駁我的觀點。那秦可卿的臥室內墻上掛的是“唐伯虎畫的《海棠春睡圖》，兩邊有宋學士秦太虛寫的一副對聯”，聯上寫著：“嫩寒鎖夢因春冷，芳氣籠人是酒香。”“案上設著武則天當日鏡室中設的寶鏡，一邊擺著飛燕立著舞過的金盤，盤內盛著安祿山擲過傷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設著壽昌公主于含章殿下臥的榻，懸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聯珠帳。”床上鋪的是“西子浣過的紗衾”“紅娘抱過的鴛枕”。恰是這段話被一幫學者引以為證，作為證明秦可卿不是尋常人，其原型乃是康熙朝廢太子胤礽之女的重要證據之一。那么區區又是怎么看待這段文字的呢？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