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

司棋

上回因提到迎春，所以打算在這回說說她的大丫鬟司棋，這司棋在書中最大的作用莫過于掀起了抄檢大觀園這一場變故。不少粗心的讀者往往將此事歸結到那位無意中撿到繡春囊的傻大姐身上，須知傻大姐本人是不玩這個東東的，只因為此物看著“花紅柳綠”的，所以拿在手上把玩，不巧被邢夫人撞見，邢夫人立刻以此為由對王夫人展開了攻勢。

王夫人接招后拿著贓物首先找到王熙鳳，不想王熙鳳是個識貨的，一眼就辨別出這看著“極其華麗精致”的玩意兒不過是個A貨罷了，于是委屈地含淚辯白：“這香袋是外頭雇工做的，請看帶子、穗子一概是賣貨。若是內工繡的，自然都是好的。”言下之意：“拜托！姑媽，你侄女我怎么可能玩這種不上檔次的貨色？！”又一通伶牙俐齒的解釋，王夫人只好自己找個臺階下：“我氣急了，拿話激你。”但是任何事情都是一把“雙刃劍”，王夫人靈機一動，正好借著這個由頭對大觀園里的諜戰工作洗一次牌，如果觸動了誰的利益，正好往邢夫人身上推；大嫂子如此鄭重其事地批評指責來了，當弟媳婦的沒理由不自我檢討呀！倘若發生什么矯枉過正的事情，那也是情非得已，在所難免。

于是乎王夫人開始調兵遣將，這時候就看出王夫人的實力了，除了前面引見劉姥姥的那位周瑞家的，還有吳興家的、鄭華家的、來旺家的、來興家的五家陪房瞬間集結完畢，另外還有幾家在南方執事呢。雖說來旺家的是王熙鳳的陪房，但怎么說都是王家的人馬呀！正好邢夫人派了心腹陪房王善保家的前來打探消息，來得正是時候，王夫人正愁沒法讓邢夫人直接裹進來呢！于是王善保家的立刻被編入行動組，而且馬上成為參與出謀劃策的骨干力量，一招關門打狗的計策立馬被王夫人所采納：“這話倒是。若不如此，斷不能清的清、白的白。”何謂清？何謂白？很簡單，主要看看誰站錯隊了。王熙鳳為了洗清自己，無奈只好當了行動組小組長。

諸位請留神，行動是在賈母安寢之后展開的，等老太太一覺睡醒，早就老母雞變鴨了。這一場抄檢的過程我就不重復了，結果是終于查到了丟失繡春囊的罪魁禍首——司棋。書中并未明說傻大姐所撿到的繡春囊就是司棋的，但是結合上下文一看便知。先是在書中第七十一回鴛鴦打算躲到山石后頭小解，不想驚了一對野鴛鴦：司棋和她的小表弟潘又安。那小子跑出去后竟然逃之夭夭了，把司棋氣了個半死，按她內心的想法是：“縱是鬧了出來，也該死在一處。他自以為是男人，先就走了，可見是個沒情意的。”看她在抄檢大觀園時被查出贓證卻“只是低頭不語，并無畏懼之心”的樣子，和晴雯、尤三姐之流如出一轍，續書中司棋一頭撞死倒是真有可能的。至于那潘又安發了財回來唱一出《桑園訪妻》，然后小刀抹了脖子我看實在是高老先生一廂情愿。

接著說從司棋的箱子里搜出來的除了一雙男用鞋襪和一個同心如意外，更重要的是一封信，把司棋和她小表弟的那點事交代得明明白白，尤其是“再賜香袋二個”；另有傻大姐所撿繡春囊是她掏促織時，在山石背后所撿。另外早在書中第二十七回曹公就早已忙里偷閑埋下了伏筆：小紅找王熙鳳時恰巧看見司棋從山洞里出來，站著系裙子；雖說第七十二回曹公又解釋說二人這回才是“初次入港”，但二人眉來眼去卻是由來已久。這樣前后一對照，這繡春囊的所有者自然是非司棋莫屬。

這司棋乃是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外孫女，王善保家的那天晚上可真是晦氣到家了，先是因為撩探春的衣襟被熱辣辣地抽了個大嘴巴子，緊接著又出了司棋這事；回到邢夫人跟前又挨了一頓打。尤氏、李紈都說邢夫人打得有理，探春卻一語道破天機：“這種掩飾誰不會作？且再瞧就是了。”本來探春打了人還等著領罪呢，畢竟打狗還得看主人呢，打了王善保家的實際上就等于羞辱了邢夫人，結果邢夫人又怎好和一個未出閣的小姐計較呢？照理王夫人應該對探春進行批評教育的，然而卻是什么動靜都沒有。只因探春這一巴掌實際上也替王夫人出了一口氣，心里笑還來不及呢，索性裝不知道拉倒了。

估計司棋應該是邢夫人給迎春配備的，鬧了這么一出，這副小姐肯定是當不下去了。遙想當年只為一碗蒸雞蛋就把小廚房砸了個稀巴爛，配上司棋副小姐“高大豐壯”的身材，兩手往腰間再那么一掐，何等威風！倘若此時“腮凝新荔，鼻膩鵝脂，溫柔沉默，觀之可親”的迎春小姐往她身旁一站；那司棋可就真是活脫脫一個中南海女保鏢的光輝形象啊！而且這司棋還是一眾丫鬟里少有的“文化人”，不然也不能和小表弟寫情書而落下把柄啊。可見邢夫人將這么個“文武雙全”之人安放在大觀園里一定是曾經寄予厚望的，不然司棋恐怕也不敢那么囂張，一碗蒸雞蛋事小，關鍵是前兩天晴雯要吃蘆蒿時那管廚房的柳嫂子居然是“狗顛兒似的親捧了去”，這就難怪司棋副小姐要發發脾氣了。何況砸爛小廚房又何嘗不是為“邢派”爭口氣呢？！后來因為鬧了一出茯苓霜事件，柳家的還差點丟了差使，司棋的嬸娘秦顯家的只興頭了半天就又被平兒一句話打回了原形。書中說：“司棋等人空興頭了一陣。”這“等人”都是何人就任憑讀者自行猜想了。如今邢夫人擺得好好的一顆子，卻被司棋自己不爭氣給攪和了，只落得個竹籃打水一場空，邢夫人不打她外祖母出出氣打誰？

本回開頭時我曾說王夫人把抄檢大觀園的行動看作是對長期諜戰工作的洗牌，為什么這么說呢？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