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只恐夜深花睡去

上回說到有三個半人的財富一直以來為廣大紅學愛好者所爭論不休，今天我也湊個熱鬧，這幾個人雖不姓賈，亦非賈府少奶奶，但她們和賈府密不可分，大觀園里少了她們頓時就黯然失色。她們是誰呢？別急，且容我慢慢道來。就從她們幾個人進入賈府的先后作為順序說起吧。

第一個當然是史湘云。賈母的侄孫女，前面我曾提到過史湘云的體態，“蜂腰猿臂、鶴勢螂形”，再加上她爽朗的性格，不輸釵、黛的才氣，“是真名士自風流”的雅量；真可謂是人見人愛。她一出場就是在賈母跟前“大笑大說的”，這和林黛玉“步步留心，時時在意，不肯輕易多說一句話，多行一步路，唯恐被人恥笑了她去”是多么鮮明的對比啊！兩個都是孤兒，截然不同的性格，雖說都是來歷劫的，但絕對不可能是一模一樣的結局。高老先生對于湘云的結局猜想的確是有點草率了。

湘云的坦誠與熱心只要她一出現就能立刻感染到讀者，當香菱向她請教如何作詩時，她便“越發高了興，沒晝沒夜高談闊論起來”，當寶琴得了賈母的鳧靨裘時，寶釵酸溜溜地調侃“我就不信我哪些兒不如你”，而她卻瞅了寶琴半日，笑道：“這一件衣裳也只配她穿，別人穿了，實在不配。”還毫無顧忌地叮囑跟自己脾胃相投的新人寶琴：“你除了在老太太跟前，就在園里來，這兩處只管頑笑吃喝。”“到了太太屋里，若太太不在屋里，你別進去，那屋里人多心壞，都是要害咱們的。”而最為世故的寶釵顯然也是很贊同她的觀點的：“說你沒心，卻又有心，雖然有心，到底嘴太直了。”

湘云的魅力聽我只言片語定然是不過癮的，必要參閱原著才不辜負了這一人物。曹公對她的贊美那是真不吝辭藻“幸生來，英雄闊大寬宏量，從未將兒女私情略縈心上。好一似，霽月光風耀玉堂”。湘云醉臥誠為大觀園最著名的四美圖之首啊！春有湘云醉臥，夏有寶釵撲蝶，秋有黛玉葬花，冬有寶琴抱梅，真是美不勝收啊！深恨不能成為書中人，也好一親芳澤啊！

我想賈母最初的孫媳婦候選人很有可能是史湘云，只是后來林黛玉的出現綜合條件上占了上風。因為賈母當然不甘心讓榮國府全盤落入王家手中，其實這也是為什么她明知薛寶釵的性格更適合做當家少奶奶，（她曾當著眾人的面說：“不是我當著姨太太的面奉承，千真萬真，從我們家四個女孩兒算起，全不如寶丫頭。”）卻絕對不想讓寶釵做自己孫媳婦的根本原因，所以寶姐姐也真是躺著中槍的呢。雖然她嘴上說“不管他根基富貴，只要模樣兒配的上”，但是她肯定不愿意找個不知底細的哪家小姐回來，因此老太太選孫媳婦的范圍其實也很有限，她選娘家的侄孫女史湘云作為候選人的確在情理之中。而且林黛玉沒進賈府前，史湘云實際上是和賈寶玉青梅竹馬的小伙伴，襲人原先就是伺候她的。

但是林黛玉的到來，或者說賈母屢次打發人去接林黛玉其實一則是思念，二則也是讓孫媳婦多個候選人；果然林黛玉的長相、修養都沒讓她失望。而且林黛玉是自己的親外孫女，史湘云是侄孫女，更重要的是，史湘云還在襁褓之中便已是個孤兒，依傍叔嬸生活，說到這兒就不得不聊聊史湘云的財富了；眾所周知，史湘云請個客還得寶姐姐贊助大螃蟹，平時在家還得像丫鬟一樣正經做針線活，經常干到很晚。這就奇怪了，秦可卿死的時候，書中寫道：“聽喝道之聲，原來是忠靖侯史鼎的夫人來了。”這史鼎何許人也？乃是尚書令史公的第三孫，史鼐之弟、史湘云的三叔、賈母的親侄兒。史湘云就跟著他們一家過日子呢！這么個侯爵之家“差不多的東西多是他們娘兒們動手”。那湘云和寶釵拉家常，“見沒人在跟前，她就說家里累的很”，再問兩句連眼圈兒都紅了。

這史湘云不但要義務勞動，而且每個月的零花錢只有幾串，簡直就是賈府的三等、四等丫鬟一般。但是賈母過生日時，南安太妃對湘云說的一段話卻又令人費解：“你在這里，聽見我來了還不出來，還只等請去。我明兒和你叔叔算賬。”很顯然，南安太妃是把她作為史侯府上的大小姐對待才說這樣親近的話的，太妃之所以和湘云如此熟絡，肯定是通過她叔叔熟悉起來的，不然不能說要找她叔叔算賬；這說明她叔叔必不止一次讓她有機會見一些尊貴的客人，這也就是說她叔叔應該還挺喜歡她的，卻又為什么讓她在家過得如此辛苦？當湘云也想湊熱鬧開一社時，寶釵便道：“你家里你又作不得主，一個月通共那幾串錢，你還不夠盤纏呢。這會子又干這沒要緊的事，你嬸子聽見了，越發抱怨你了。況且你就都拿出來，做這個東道也是不夠。”看來這狗屁史侯夫人不是什么好鳥！

同為史公后裔，沒理由才第二代史湘云的爹媽就已經一貧如洗，毫無疑問這忠靖侯史鼎是連人帶家產一并收留了。侵吞弱女錢財，還不善待其人，讀者也唯有氣得咬牙切齒罷了，世間此類大有人在，豈獨史侯一家？！然而這樣的生存環境，史湘云卻是個豁達大度的性格，怎不叫人憐愛！可見這世上事也罷、人也罷，從來就沒有完美的。

三個半人，這才說了一個，下一個是誰呢？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