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詩詞鑒賞《金陵十二釵圖冊判詞》副冊判詞一首
副冊判詞一首
畫:一株桂花,下面有一池沼,
其中水涸泥干,蓮枯藕敗。
根并荷花一莖香,平生遭際實堪傷。
自從兩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鄉。
這一首是寫香菱的。在《紅樓夢》第一、四、四十八、六十二、七十九、八十、一百、一百零三回中集中寫了香菱的身世、遭遇。“根并荷花一莖香”句,暗點其名,并歌詠了香菱的高潔品格。香菱本名英蓮。蓮就是荷,菱與荷同生池中,故說“根并荷花”。“一莖香”在書中第八十回寫香菱解釋自己的名字說:“不獨菱角香,就連荷葉蓮蓬,都是有一股清香的。”作者將一個從小被拐去,后賣為丫頭,并當了侍妾的香菱寫于金陵十二釵之中,并在判詞中以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作比,直頌她是“一莖香”,可知香菱這一形象的重要意義,更可見出作者對被壓迫女子的同情。書中通過寶玉之口贊女兒是“水做的骨肉”,那些純潔、善良的女兒在作者筆下,如曲池的碧波,山間的清流,月下的澄江,陡崖的瀑布。水,瑩潔純凈的水,構成了女兒那顆水晶般的心。
這樣一個有如荷花之高潔的女兒,卻有著極不幸的遭遇。香菱本名甄英蓮,實是“真應憐”之意。她是姑蘇城仁清巷望族甄士隱的獨生女,孩提時代就長得“粉妝玉琢,乖覺可喜”,被視為掌上明珠,嬌生慣養。不幸在一年元宵佳節的花燈會上,她被拐子拐騙,流轉他鄉,過著非人的生活。常常遭拐子毒打,“打怕了,萬不敢說”自己的真實情景。七八年后,拐子把她賣給多情公子馮淵,她本以為“罪孽可滿”,可以過上幸福生活了。誰知,拐子同時又把她許賣給“金陵一霸”的薛家。結果兩家相爭,“呆霸王”薛蟠喝令豪奴動手,將馮淵(逢冤)打死,老家人投告無門。香菱到了薛家后,隨薛家來到京城,住進賈府,隨侍寶釵,并由寶釵取名“香菱”。不久,“吃著碗里瞧著鍋里”的薛蟠要了她當了侍妾。
曹雪芹以極大的同情心寫了這個薄命女苦難的童年和“夢幻情緣”的破滅,同時更寫了她當侍妾后更大的苦難遭遇,故判詞中說“平生遭際實堪傷”。但香菱并不甘心過這苦難的歲月,她懷念家鄉,渴望幸福。“香菱學詩”一段文字,是寫薛蟠回金陵期間,她隨寶釵一同搬到大觀園的一段開心的日子。她向黛玉學詩,“茶飯無心,坐臥不定”,她“耳不旁聽,目不別視”,蘅蕪苑昏黃的燈光陪伴她苦讀到夜闌人靜,芍藥圃的飄香小路留下了她漫步思索的腳印。紅樓兒女的詩社活動,強烈地吸引著這位“根并荷花一莖香”的女兒,大觀園的爛漫景色和自己的悲慘遭遇,從不同的方面孕育了她的詩情。她以詩表達了對美好事物的渴望,對精神解放的追求,對童年生活的回憶,對家鄉的思念。
“自從兩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鄉”,自從薛蟠娶了金陵皇商“桂花夏家”獨生女夏金桂為妻后,香菱就百般受虐待,最后病入膏肓而死。“兩地生孤木”,兩個“土”字,加上一個“木”字,是金桂的“桂”字。夏金桂雖頗有姿色,且又識字,但從小嬌慣成性,“外具花柳之姿,內秉風雷之性”。在家里和丫鬟們使性賭氣,輕罵重打;到薛家后,更撒潑耍混,成了“攪家精”。薛蟠“得隴望蜀”,娶了金桂,又看中了金桂的丫頭寶蟾,金桂“正要擺布香菱”,便舍了寶蟾。金桂設計讓香菱到屋內取手帕,香菱無意間撞見了薛蟠與寶蟾,打散了薛蟠一腔興頭,于是薛蟠將一腔惡怒,都撒在香菱身上,此后不斷地打罵香菱。金桂借機趁勢終日折磨香菱。一日從枕頭下拿出帶咒的紙人兒說是香菱有意害她,又哭又鬧,鬧得薛蟠更是痛打香菱,鬧得家里雞犬不寧。香菱就在這朝打夕罵的日子中熬出了重病。
按照曹雪芹原來構思,她是被夏金桂迫害致病而死的。從第八十回的文字看,寫到她“釀成干血之癥,日漸羸瘦作燒”,且醫藥無效,接著當寫她“香魂返故鄉”。判詞畫面的“一株桂花”當指“攪家精”夏金桂,“下面有一池沼”當指香菱生活的薛家,“其中水涸泥干,蓮枯藕敗”寫香菱被虐病死,“藕”與“偶”諧音,“藕敗”指獨喪黃泉。所以戚序本第八十回回目就用“姣怯香菱病入膏肓”。可是到了程乙本,不但回目另擬;而且續書中,還讓香菱一直活下去,在第一百回的“破好事香菱結深恨”中,再一次寫香菱無意撞見金桂勾引小叔子薛蝌,又招金桂嫉恨。
在第一百零三回中,寫夏金桂在湯里下毒,要謀害香菱,結果反倒毒死了自己。續書作者以為只有這樣寫壞心腸人的結局,才足以顯示“天理昭彰,自害自身”。把曹雪芹對封建宗法制度摧殘婦女的罪惡的揭露與控訴的意圖改變成懲惡勸善,顯然其創作思想低于曹雪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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