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深深,籟蕭蕭,伽陀舒卷度蘭宵。
若解荷心系珠露,便能天外裁云綃。
大覺空生一漚起,悟斯獨有屏山李。
穿透《楞嚴》第一機,方信庵中人不死。
個里家風針不容,夢回六趣大千空。
道人受用本無盡, 明月薄細切風。
香象朋從威綽綽,獨跳狂獐空矍鑠。
悲心起處了無私,濟度塵沙恩廣博。
不涉中流離兩邊,下無大地上無天。
無人無佛臺無蓮,萋萋碧草生芳煙。
張敏之,名本。金宣宗貞祐年間進士。善書法。40歲后始學詩,為詩殊有古意。金哀宗正大年間,以翰林學士從曹王出質,客居燕京近10年,與耶律楚材等酬唱。《湛然居士集》中有《和張敏之鳴風曲韻》、《和張敏之詩七十韻》等三首及《懷古一百韻寄張敏之》等詩答之。《和南質張學士敏之見贈》共有七首詩。這里選的是第四首。
詩開頭兩句,造一幽靜境界。“院深深”,由歐陽修“庭院深深深幾許”化來。“籟”,指聲音。常建“萬籟此俱寂,但余鐘磬音”(《題破山寺后禪院》)。“院深深”極言其幽,“籟簫簫”極言其靜。“伽陀”,又作伽他,佛家指句頌、孤起頌、不重頌,此處代指佛經。“舒卷”,卷舒。“伽陀舒卷”,猶言翻閱佛經。第二首此句作“蒲團禪定坐終宵”,第三首此句作“對床談道徹清宵”,都指參禪禮佛。深深庭院,悠悠長夜;萬籟俱寂,但余風聲;明燈一盞,伴君讀經;境界清幽,物我皆忘。“若解荷心系珠露”二句,語淺意顯,卻深蘊禪理。禪者要消陰(色、受、想、行、識)去蓋(名、利、食、色、睡),要斷我、法二執。如能見性成佛,頓覺海闊天空。“荷心系珠露”,凡人又怎么能理解呢?“大覺空生一漚起”,語出《楞嚴經》。《楞嚴經》六說:“空生大覺中,如海一漚發。”“大覺”,本指佛之覺悟。凡夫無覺悟,聲聞菩提有覺悟而不大,佛獨覺悟實相,徹底盡源,故稱大覺。“一漚”,一水泡。禪理佛機,非人人能悟。作者學佛多年,自愧所悟不深,所以說:“悟斯獨有屏山李”。“屏山李”,指李純甫。純甫字之純,號屏山居士。據說他“三十歲后,遍觀佛書,能悉其精微”;其“作《楞嚴別解》,為禪客所重”。《楞嚴》,指《楞嚴經》。《楞嚴經》,一名《大佛頂如來密因修證了義諸菩薩萬行首楞嚴經》。該經闡明心性本體,文義皆妙,屬大乘秘密部,無法不備,無機不攝,是學佛之要門。參破此經,悟道不難。宋長水子璇便依《楞嚴經》開悟,去除無明,贏得生命的永恒(即所謂“常、樂、我、凈”)。所以說“穿透《楞嚴》第一機,方信庵中人不死”。“個里家風針不容”。《法苑珠林》三十一說:“《提謂經》云:如有一人在須彌山上以纖縷投之,一人在下持針迎之,中有旋嵐猛風吹縷,難入針孔。人身難受,甚過于是。”“夢回六趣大千空”。“六趣”,也叫六道,指地獄趣、餓鬼趣、畜生趣、阿修羅趣、人趣、天趣。“道人受用本無盡”兩句。“道人”,《釋氏要覽》上說“《智度論》云:得道者,名為道人;余出家者,未得道者,亦名道人”。“香象朋從威綽綽”一句,《華嚴經·菩薩住處品》說“北方有菩薩住處,名香聚山。過去諸菩薩,常于山中。彼現有菩薩名香象,有三千菩薩眷屬常為說法。”“獨跳狂獐空矍鑠”。“狂獐”,猶言狂象。《涅槃經》三十一說:“心輕躁動轉,難捉難調,馳騁奔逸,如大惡象。”“矍鑠”,指老而勇健。這一句,實寫作者自己未能斷惑去迷。以上六句,都寫的是悟道的感受。
“悲心起處了無私,濟度塵沙恩廣博。”“悲心”,指慈悲之心。《止觀》說:“悲心徹骨,如母念子。”“塵沙”,塵沙之感,稱為化道障之惑,菩薩教化物之障也。菩薩教化物,必通達如塵沙無數之法門,然心性間昧,不能通達此塵沙之法門,自在教化,謂為塵沙之惑。修禪之人,要有“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的心懷,慈、悲、喜、舍,度我度他,求得生命的圓滿。“不涉中流離兩邊,下無大地上無天”兩句,第二首這兩句作“本無內外與中邊,踏破威音劫外天。”斷我、法二執,無我無他,則無天無地,也便無人無佛了,所以說“無人無佛臺無蓮”。這是一種超常的解脫,是佛我一體的至高心態。最后一句,“萋萋碧草生芳煙”,回歸現實,照應開頭,使全詩融為一體。
這首詩禪理深蘊,是耶律楚材修佛到一定程度的表現。有人說他“跡釋而心儒,名釋而實儒,言釋而行儒,術釋而治儒”,不為無見;但他“以儒治國,以佛治心”,不能不說是佛幫過他的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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