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趙令畤
烏夜啼·樓上縈簾弱絮
樓上縈簾弱絮,墻頭礙月低花。年年春事關(guān)心事,腸斷欲棲鴉。舞鏡鸞衾翠減,啼珠鳳蠟紅斜。重門不鎖相思夢,隨意繞天涯。
此詞寫的是女子的相思情。作者將抒情主人公安置在春意闌珊的氛圍中,讓傷春與傷別兩種情緒交融滲透,以強化抒情主人公的苦悶悲傷。首二句“縈簾弱絮”、“礙月低花”分別是“弱絮縈簾”、“低花礙月”的倒文,既為了平仄韻腳的諧和,也使句法避俗就新,增強陌生化的審美效果。抒情主人公獨居室內(nèi),時當春日夜晚,寂寞之中,環(huán)顧樓上,但見柳絮被風吹落,縈繞于樓上門簾,飄飄欲墜;庭院墻頭上花影搖曳,半遮半攔看初升的明月。離開樹枝的“弱絮”,引起抒情主人公“同病”相憐之感,如自身的孤獨無依,及其人生歸宿,好似“弱絮”的飄搖不定;花葉礙月,明月被遮上半邊,也仿佛她心頭拂之不去的陰影。圓月被外在的力量造成缺月,又象她原本圓滿的生活被人割裂一半,心上人離去,自我獨居高樓,過著孤獨寂寞的生活。年年感傷春景之將暮,憐花葉的零落,歲歲自傷青春年華之將逝、自我的衰老,“春事”關(guān)連著“心事”,春事觸動著春情,生理上得不到滿足,情感上得不到慰藉,怎不“腸斷欲棲鴉”!柔腸寸斷如亂枝,幾可棲鴉。造語沉痛,想象亦新。
下片視線由樓外移到室內(nèi)。明鏡、翠被因多年不用,已減卻了原有的光彩亮色,只有紅蠟尚若有情,依然流著傷心淚。“舞鏡鸞衾”,是昔日與心上人所共用,它們勾起抒情主人公對往昔歡娛事的懷想、追憶。物色尚減,人何以堪?“啼珠”,指紅蠟燒殘后的余蠟所凝成的斑點,作者將它想象成淚珠,構(gòu)思本于杜牧詩“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無情無思之蠟燭尚且替人惜別垂淚,離別孤居之人,其傷心“腸斷”又何可言之?結(jié)句從沉痛中擺脫出來,期待著夢魂能繞天涯,去追隨日夜思念、盼望的心上人。“重門”鎖得住自身的肉體,但鎖不住“我”執(zhí)著的“相思夢”。情意的深摯、相思的迫切,在這“夢”中表現(xiàn)無遺。“相思夢”可“隨意繞天涯”,也給苦悶寂寞的靈魂帶來些慰藉。岑參《春夢》詩:“枕上片時春夢中,行盡江南數(shù)千里。”本詞構(gòu)思與此相近。
此詞運用精選的意象構(gòu)成一種情緒氛圍,讓抒情主人公的“心事”婉曲地烘托出來。抒情主人公的身份帶有模糊性,所抒之情具有普泛性特征,從創(chuàng)作方法上說,屬于溫庭筠所開創(chuàng)的一派。趙令畤屬于蘇軾的后輩(盡管他們年齡相仿),蘇軾在詞壇開出新天地后,趙令畤仍遵循溫庭筠的路數(shù)創(chuàng)作,足見溫庭筠的影響在北宋中后期仍在延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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