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趙鼎
賀圣朝·道中聞子規
征鞍南去天涯路,青山無數。更堪月下子規啼,向深山深處。凄然推枕,難尋新夢,忍聽伊言語。更闌人靜一聲聲,道不如歸去。
趙鼎,是宋代有名的中興賢相,與宗澤、李綱鼎足而三,并重于天下,曾官至尚書左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因主張抗金為秦檜所讒,出為奉國軍節度使,徙知泉州,后又連續徙漳州、湖州,移吉陽軍,檜意猶未已,鼎遂不食卒。這首《賀圣朝》就作于他南徙途中。
“征鞍南去天涯路,青山無數”,作者貶官南行,人瘦馬羸,彳亍躑躅,形影相吊,抬頭遠眺:前方,青山逶迤不絕,次第相連,望斷天涯路,何處是盡頭,何處是歸宿?“更堪月下子規啼,向深山深處。”一輪孤月,遙映著地面一介孤臣,子規鳥帶血啼泣,聲聲凄厲哀婉,傳向深山深處,空谷回音,令人腸斷。征途本已遙遠迢遞,茫然無邊,更哪堪無處不有撩人愁懷的泣血悲啼呢!這四句概寫,作者從“望”“聽”兩個角度細致傳神地描寫出旅況的凄涼,前途的渺茫。
下闋四句緊承上闋。“凄然推枕,難尋新夢,忍聽伊言語。”征途愁思固然難以排遣,而晚上希冀“好夢留人睡”、“夢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的可憐愿望也無法實現,子規聲聲,啼破好夢。作者輾轉反側,耿耿不寐,只好推枕撤被,披衣而起,忍聽著子規啼叫。“更闌人靜一聲聲,道不如歸去。”在作者耳中,子規的叫聲不知不覺變成了“不如歸去,不如歸去”的呼喊,似乎它也了解作者的處境和心情,在大聲地催促呢!——可是能歸去嗎?且莫說前途的艱難險阻,即使九死一生,到了目的地,又怎么樣?那不正是南蠻舌、烏煙瘴氣之處嗎?韓愈被貶潮州,就曾寫下了“知汝遠來應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左遷至藍關示侄孫湘》)的詩句,因此,此生能否歸還,很難預料。作者把巨大的痛苦,深沉的憂郁,濃縮在這兩句里面,含而不露,留待讀者自己去體味,“墨氣所射,四表無窮,無字處皆其意也”(王夫之《姜齋詩話》)。
據《宋史》載,趙鼎一生力主抗金,屢斥和談之議,臨死時猶書銘旌云:“身騎箕尾歸天上,氣作山河壯本朝。”激昂慷慨,豪氣干云,不作兒女忸怩之態??墒窃谒脑~里,多抒發含蓄、深沉的感情,風格婉轉凄切,頗有婉約派特征。因此,從這個角度理解前人所論趙鼎“小詞婉媚,不減花間蘭畹”的評價,倒是很恰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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