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托馬斯·赫胥黎
珍惜科學、尊重科學吧,忠實地、準確地遵循科學中的方法,將之運用到一切人類思想領域中去,那么,我們這個民族的未來必定比過去更加偉大。
【演講詞】
我曾經說過,科學家是在理性的最高法庭上對自然界最忠實的詮釋者。但是,假如無知成為法官的顧問,偏見成為陪審團的審判長時,科學家誠實的發言又有什么用處呢?就我所知,幾乎所有偉大的科學真理,在得到普遍接受以前,那些最有地位的大人物總堅持認為各種現象應直接以神意為依據,誰要是企圖去研究這些現象,不但枉費心機,而且簡直是對神的褻瀆。這種反對自然科學的態度,具有異常頑固的生命力。在每次戰役中,上述的反對態度都被擊潰、受到重創,但卻似乎永遠不會被消滅。今天,這種反對態度已經遭到上百次的挫敗,但是仍然像在伽利略時代那樣猖獗橫行,幸而危害性已經不那么大了。
請讓我借用牛頓的一句名言:有些人一生在偉大真理海洋的沙灘上拾集晶瑩的卵石。他們日復一日地注視著那雖然緩慢,但卻確定無疑地上漲的氣勢磅礴的海潮,這股海潮的胸懷包藏著無數能把人類生活裝點得更高尚美好的珍寶。要是他們看到那些現代的克紐斯式小人物,儼然坐在寶座上,命令這股巨大的海潮停止前進,并揚言要阻止那造福人類的進程時,他們會覺得這種做法即使不那么可悲,也是可笑的。海潮漲上來了,現代的克紐斯們只好逃跑。但是,他們不像古時那位勇敢的丹麥人,學得謙虛一些。他們只是把寶座挪到似乎是安全的遠處,便又重復地干著同樣的蠢事。
大眾當然有責任阻止這類事情發生,使這些多管閑事的蠢人聲譽掃地。這些蠢人以為不許人徹底研究全能上主所創造的世界,就是幫了上主的忙。
物種起源的問題并不是在科學方面要求我們這一代人解決的第一個大問題,也不會是最后一個。當前人類的思潮異常活躍,注視著時代跡象的人看得很清楚,19世紀將如16世紀般發生偉大的思想革命與實踐革命。但是,又有誰能知道在這新的改革過程中,文明世界要經受什么樣的考驗與痛苦的斗爭呢?
然而,我真誠地相信,無論發生什么情況,在這場斗爭中,英國會起到偉大而崇高的作用。英國將向全世界證明,至少有一個民族認為,專制政治和煽動宣傳并不是治國的必要選擇,自由與秩序并非必然互相排斥,知識高于威嚴,自由討論是真理的生命,也是國家真正統一的生命。
英國是否會起這樣的作用呢?這就取決于你們大眾對科學的態度了。珍惜科學、尊重科學吧,忠實地、準確地遵循科學的方法,將之運用到一切人類思想領域中去,那么,我們這個民族的未來就必定比過去更加偉大。
假如聽從那些窒息科學、扼殺科學的人的意見,我恐怕我們的子孫將要看到英國的光輝像亞瑟王在霧中消失那樣黯淡下來。等到他們發出像基妮法那樣的哀哭時,反悔已經來不及了。
【鑒賞】
這是一篇精彩的演講,全文幾乎都是使人振聾發聵的警句,充滿科學的哲理和革命的激情。不要說在100多年以前,即使在現在,也給人一種耳目一新的感覺。
達爾文的“物種起源”學說創立以后,在英國引起了一場轟轟烈烈的論戰。這場論戰說到底,是科學與神的較量。達爾文雖然是個偉大的科學家,但面對鋪天蓋地而來的指責和咒罵,卻成了一個靦腆的姑娘;與此相反,赫胥黎卻成了捍衛“物種起源說”的勇士。這篇演講就是在一片反對聲中為進化論辯護而作的。
與一般的辯護所不同的是,這篇演講并沒有從正面來論證進化論的正確,而是站在哲學的高度,用激烈的語言猛烈抨擊宗教舊勢力對人們思想的禁錮、對新生事物的仇視與扼殺。他指出:“這種反對自然科學的態度,具有異常頑固的生命力。在每次戰役中,上述的反對態度都被擊潰、受到重創,但卻似乎永遠不會被消滅。”在達爾文創立進化論之前,許多科學的預見和詮釋都被當作對神的叛逆,許多科學家(像哥白尼、伽利略等)都受到守舊勢力的迫害甚至殘殺。回顧這些,赫胥黎按捺不住心中的憤怒,聲討的火舌猛烈地掃向科學的敵人。
在19世紀中葉的英國,產業革命已經完成,“世界工場”的地位已經確立,科學的進步愈來愈顯示出她無與倫比的光輝。但即使在這樣的環境下,宗教勢力仍顯得那么頑固,那么,在尚未擺脫中世紀狀態的歐洲其他國家,科學的每一項進步又顯得多么艱難!赫胥黎是一個堅強的斗士,不屈不撓地反對科學的死敵——宗教和愚昧。他把企圖阻止科學發展的丑角比作“現代的克紐斯式小人物”。諷刺他們企圖“命令這股巨大的海潮停止前進”。但當海潮漲上來了,現代的克紐斯們只好逃跑。遭受失敗以后,這些丑角是不是就此罷休了呢?不,“他們只是把寶座挪到似乎是安全的遠處,便又重復地干著同樣的蠢事”。真是入木三分,惟妙惟肖勾畫出了宗教保守勢力的死硬性。
赫胥黎科學地預見到“物種起源的問題并不是在科學方面要求我們這一代人解決的第一個大問題,也不會是最后一個”。事實正是如此,在每一個科學發現的后面,都孕育著更大的發現。在這以后不久,就誕生了馬克思主義。到19世紀末,電的發明,又使社會生產力有了一個新的飛躍。但每一個發現和發明,都伴隨著考驗與痛苦。馬克思主義一開始也被人們看作異端邪說,也是在同敵對勢力作反復斗爭的過程中發展起來的。
赫胥黎看重英國的作用,認為“在這場斗爭中,英國會起到偉大而崇高的作用”。這倒并不是由于他出身于英國,而在于英國當時確實站在世界科學進步的前列,領導著人類邁向文明世紀。但他又說到,英國是否會起到這樣的作用,“取決于大眾對科學的態度”。只有大眾都接受了科學,才能推動社會的真正進步。他急切地盼望大眾接受科學、熱愛科學、運用科學。
赫胥黎在演講的最后部分大聲疾呼:“假如聽從那些窒息科學、扼殺科學的人的意見”,英國的光輝就會“像亞瑟王在霧中消失那樣黯淡下來”。他不是一個狹隘的民族主義者,而是一個徹底的科學進步論者。
這篇演講鋒芒畢露,妙語連珠,形象生動,極有氣勢,遣詞造句極其講究。這說明赫胥黎不僅是一個優秀的科學家,而且是一個出色的演說家,有著扎實的哲學、文學和歷史功底。這正是每一個從事自然科學研究的人應該努力掌握的。當科學家掌握了有力的宣傳武器后,他的學說就更容易被別人所接受。
上一篇:[日本]石川馨《質量是企業的生命》
下一篇:[普魯士]卡爾·馮·克勞塞維茨《戰爭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