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佶《在北題壁》

徹夜西風(fēng)撼破扉，蕭條孤館一燈微。

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斷天南無雁飛。

【注釋】

(1)《在北題壁》詩作于趙佶被囚北押至五國城(今黑龍江依蘭)時，此詩即題于囚房墻壁上。

(2)西風(fēng)：秋風(fēng)。破扉：破門破窗。

(3)館：館驛、宿店，也可能指幽禁他的牢房。

(4)家山：指汴京(開封)。三千里：指囚禁他的地方離汴京有三千里之遙。

【賞析心得】

這是一首寫得很平常的詩，但它出自一個亡國之君的筆端，作為帝王兼囚徒的夕陽之作，其意義可就非同一般了。

“徹夜西風(fēng)撼破扉，蕭條孤館一燈微。”宋徽宗宣和七年(1125)二月，遼帝耶律延禧被金國活捉，歷時三百零三年的遼國宣告滅亡。其年十月，金國對宋帝國發(fā)動總攻，燕京失守，金軍大舉南下，徽宗趙佶驚慌失措，嚇得跌下龍床，忙將帝位傳給其子趙桓，是為欽宗。宋欽宗靖康元年(1126)八月，在北宋朝廷議論紛紛之際和遣散勤王義師之后，金又對宋發(fā)動第二次總攻。在幾乎無抵抗的情況下，金兵渡黃河、破開封，將徽、欽二帝扣押在兵營之中，并極力搜刮金銀幣帛等錢財，于靖康二年(1127)四月初，金人俘虜徽、欽二帝和后妃、皇子、皇女以及宗室貴戚等三千余人北去，趙佶被囚于五國城。這樣，趙佶便從猶如天上的太上皇跌入了苦難人間。長夜漫漫、關(guān)山重重，這位帝王俘虜耐不住寂寞清苦，于是在囚館破壁上寫下了這首詩。凜烈秋風(fēng)，整夜不停，猛烈地撼動著囚館破爛的門窗，囚館一燈如豆，寂寞清冷、蕭條凄苦。“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斷天南無雁飛。”家山南望，遙遙三千里，回首遠(yuǎn)眺杳不可及，抬頭看天望眼欲穿，南方?jīng)]有一只雁飛過來，當(dāng)然也就沒有家信捎過來了。作者被押到北方，還有他的兒子欽宗及宮妃趙姓皇族三千余人，他還在望誰的書信來呢？這位太上皇，還心存幻想。他也許知道，南方他還有個唯一漏網(wǎng)的皇子康王趙構(gòu)，在應(yīng)天府(今河南商丘)登基做了皇帝，是為高宗。他日盼夜想南方飛雁捎書來，什么時候打到黃龍府、五國城，來將他接回去，繼續(xù)做他的太上皇呢？他就這樣，寫著凄苦的詩詞。癡心地等了八年，天南卻始終無雁飛來，公元1135年作者終于病死在五國城的破炕上，結(jié)束了他續(xù)做太上皇的夢想。再過二十一年，即公元1156年，高宗趙構(gòu)的哥哥趙桓(欽宗)也受盡屈辱，從馬上摔下，被踏踐而死，靖康之恥，從此便永載史冊，成為中國一塊永遠(yuǎn)抹不掉的傷疤。

趙家天子，總怕老祖宗陳橋兵變的故事被人盜演，都天生有“軟骨病”，過分抑兵，猜忌良將。結(jié)果是遼、金、元三國迭起北方、屢有邊患，金滅北宋、元滅南宋，害得老百姓也沒過上一天安穩(wěn)的日子。其中，北宋滅亡的歷史尤令人警醒。北宋開年，倒數(shù)第二個皇帝宋徽宗登基時，時任宰輔章惇就驚呼：“趙佶輕佻！”主張另立一位親王。可偏偏就是輕佻趙佶當(dāng)上了皇帝，而且一坐就是二十五年，正是他，加速了北宋王朝的滅亡。是什么原因產(chǎn)生這樣的悲劇呢？趙佶的詩詞除了唉嘆訴苦，他自然是不會檢討，也總結(jié)不出教訓(xùn)的。我們歸納歷史的評論，大概有以下幾點：一是生活腐化、荒淫奢侈，消耗國力、殘害百姓。單“花石綱”為害，就激發(fā)了南方的方臘起義。二是重用壞人，尤以蔡京、童貫等“六賊”為害最大，政治腐敗，弄得朝廷無忠臣、農(nóng)民無土地、抗金無軍隊。當(dāng)北宋滅亡、金人俘擄徽、欽二帝時，金帥粘罕說：“遼國之亡，死義者十?dāng)?shù)，南朝(宋)惟李侍衛(wèi)郎(若水)一人！”又據(jù)傳說，徽、欽二帝作了俘虜，被金人押往北邊，啟程時，張邦昌率百官只是“遙送”，不敢近前，只有一妓李師師闖入金營與趙佶訣別，這真是絕大諷刺！三是腐朽無能、茍且偷安的祖?zhèn)骶瘛＝鹑擞诠?115年才建國，從僅有一萬人軍隊的野蠻子部落，膨脹到擁有兩百萬平方公里的龐大帝國，十年滅遼、十二年滅北宋。金國成功“蛇吞象”的主要原因，就是北宋王朝的腐朽無能和茍且偷安。以1126年金人進(jìn)攻為例，他們因兵力短缺、匆匆撤退，而北宋勤王義師已集結(jié)攏來，正好截?fù)簟？墒潜彼纬⑾铝睿魏稳私負(fù)艚疖娂匆耘涯嬲撟铮廛髢?nèi)厲，聽任金軍遁去。更有甚者，片刻喘息，就將忠臣李綱等貶出開封，“和”“戰(zhàn)”論議不休，毫不做國防準(zhǔn)備，本已逃跑的徽宗又匆匆回都，結(jié)果金人再次進(jìn)攻，甕中捉鱉，徽、欽二帝父子同做俘虜，押往北方。就是這一手法，金人歪打正著，導(dǎo)致北宋滅亡，南宋偏安，南北對峙百余年。杭州岳墳前跪著的秦檜夫妻，成為害死岳飛的首犯。其實，最根本的原因還在徽、欽二帝的同時被俘。內(nèi)中秘密，已被一些人所點破。如“笑區(qū)區(qū)一檜亦可能，逢其欲”(明人文征明題高宗賜岳飛手敕《滿江紅》詞)，“十二金牌丞相詔，風(fēng)波兩字君王獄”，“北面望看臣構(gòu)在，南枝死望中原復(fù)”(《明人王世貞和文征明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