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塞上梅》詠梅花詩鑒賞
王建
天山路傍一株梅,年年花發(fā)黃云下。
昭君已歿漢使回,前后征人惟系馬。
日夜風(fēng)吹滿隴頭,還隨隴水東西流。
此花若近長安路,九衢年少無攀處。
在唐代,梅花與牡丹相比是太不顯眼了,賞牡丹幾成社會風(fēng)氣,吟詠之作也特別多,即如王建詩集,就有多首詠牡丹之作,“并香幽蕙死,比艷美人憎”“此花名價別,開艷益皇都”。……然而藝術(shù)之神偏鐘愛于梅花,他的一首《塞上梅》即使那些詠牡丹之作也黯然無光了,其奧秘何在?我認為就在于遺貌取神,意在言外,將梅花的神韻傳達出來。
“天山路傍一株梅,年年花發(fā)黃云下”,“天山”,可說是開門見山,點明地點塞上,在這蒼涼的塞上風(fēng)光中點綴了一株梅樹,這種強烈的空間反差給人在心理上造成了這株梅花樹的不俗之感。而年年花開花落于黃云之下,又有了從古至今的時間意識給人帶來的物是人非的悲涼感覺。“黃云下”,再次以空間上的空曠給梅樹造成一種寂寞的氛圍,“昭君已歿漢使回,前后征人惟系馬”,承上而來,如果說首聯(lián)籠罩全篇,那么這兩句則進行了深入的開掘,劉希夷《代悲白頭翁》有“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復(fù)誰在”之句,以表現(xiàn)永恒的悲劇意識即天地永恒,而人壽短暫之矛盾而為人激賞,那么在這里王建則以情感的豐富層次再次有力表現(xiàn)了這樣的悲劇意識,漢代王昭君出塞和親的幽怨從數(shù)百年前的歷史深處傳來,縹緲恍惚,只在這株梅樹上引起了共鳴,而梅樹生長絕域,其寂寞幽怨之情懷也只有古代的昭君理解,這種情感交流只在想象之中存在,如今只有梅樹煢煢孑立于人跡罕至之處,偶聞人聲尚然欣喜,然而行色匆匆的征人除了略一駐足,只留給梅樹以經(jīng)久的嘆息,“嘆息終長夜,悲嘯入青云”,那么這梅花樹的哀思卻是日夜不息,惟有天知。“日夜風(fēng)吹滿隴頭,還隨隴水東西流”,花開花落本是自然節(jié)候造成,然而煙云樹木、春花秋月一經(jīng)主體的心靈觀照,便靈動異常。梅花飄落在隴頭,或隨著隴水東西飄流,我們仿佛看到一種幽怨的情緒在蔓延,充塞了空間和時間,日夜是時間的持續(xù),隴頭、隴水是空間的廣度。在這種情緒里隱約可窺見到詩人的惋惜之情和無人理解、壯志未酬的痛苦。詩人有一首《自傷》詩或許可幫助理解這首詩的內(nèi)涵: “衰門海內(nèi)幾多人,滿眼公卿總不親。……獨自在家常似客,黃昏哭向野田春。”這首詩可能遲于《塞上梅》,但詩人于太和年間從軍塞上顯然是想有所作為的,然而這時已不是盛唐那種有為時代了,詩人作詩抒懷才不遇之感想亦可能,梅花或許有詩人的影子在吧,然而梅花盡管不耐無知音的痛苦,卻不愿為俗人所采擷,被玷污。“此花若近長安路,九衢年少無攀處”,詩人為塞上梅感到慶幸的是她沒有生長于長安路,否則早被輕薄年少采摘一空,遭到踐踏,今天再也不會幽香獨放了。
陸游《卜算子·詠梅》:“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fēng)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梅花那種潔白孤高的風(fēng)標被傳神地表達出來了,而王建這首詩同樣詠梅的品性,然而卻給人一種若“臨淵窺魚,意為魴鯉,中宵驚電,罔識東西”的朦朧美,表現(xiàn)更為含蓄,一詩一詞,一虛一實,一側(cè)一正,但都有作者的個性在,因而我們可稱它們?yōu)樵伱分鞯碾p璧,只是陸作警句突出,影響更為廣泛,然而王作那種一氣渾成的美豈可忽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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