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水龍吟和朱行父海棠》詠海棠詩鑒賞

方岳

晝長庭院深深，春柔一枕流霞醉。朦鬆欲醒，嬌羞還困，錦屏圍翠。豆蔻初肥，櫻桃微綻，玉欄同倚。記華清浴起，渭流波暖，紅漲膩、棄脂水。燕子來時天氣。盡韶風、與詩為地。芳叢雨歇，露痕日釅，英英仙意。莫恨無香，最憐有韻，天然情致。待問春能幾，五更猶是，拌今宵睡。

海棠有兩種，一種春開，一種秋開。春海棠富麗華貴，姿態婀娜，醉容睡思，照水含煙，活脫脫一位睡美人。本篇所寫正為春海棠，而且恰恰抓住她的春困慵酣之態，娓娓道來，煞有趣致。

本詞一開頭便摹繪出海棠的一副朦鬆睡態，令人銷魂。“晝長庭院深深”，化用了歐陽修“庭院深深深幾許”(《蝶戀花》)之句。春日晝長夜短，人易乏困，加上庭院深深，顯得寂寞，也易困倦，在這樣的環境里，主人公的個性和情韻得到了突出和強調。“春柔”，春天里柔軟的容體，此處指春海棠。“一枕”，可見已睡了，應上句。“流霞”，仙酒名。一“醉”字，說明了她入睡的直接原因，喝仙酒喝醉了。只這一句，便不減“一枝紅艷露凝香”(李白《清平調詞三首》之二)來，意境優美，明麗可感。“朦鬆”三句承“醉”而來，宿醒未醒，惺眼乜斜，面嫩含羞，嬌態慵懶，再加上錦屏遮當，襯以翠色，真可謂翠綠叢中一點紅，美不勝收。這一段表面寫美人，實際寫海棠，把花做人寫，極富情韻，不露痕跡。

“豆蔻”以下三句，將“豆蔻”與“櫻桃”來比襯。豆蔻花兒剛剛怒放，櫻桃蓓蕾微微綻開，豐滿艷麗，楚楚動人，又跟富艷嬌羞的海棠一同倚靠在白玉色的欄桿上，為翠綠、嫩紅涂上一層背景色。“倚”字傳達出仿佛是三位美女麗媛臨風倚欄，嬌媚宛轉。這三句以花寫花，使花不孤，倍增明艷。

“記華清”以下三句，用楊妃事來烘托花給人的感受，又是以人寫花。楊貴妃“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白居易《長恨歌》)，這“華清浴起”正說的是海棠的嬌娜無力。“渭流”幾句，化用杜牧《阿房宮賦》里的句子：“渭流漲膩，棄脂水也。”渭水，在陜西境內，水波溫暖，一是因為來自華清池的溫泉，一是因為“紅漲膩”。紅為暖色，那渭河之中激漲起來的紅膩之波，原來就是潑出來的胭脂水，即楊貴妃洗過澡的水。這水尚如此，那么楊貴妃的花容玉貌，香肌酥膚就自不待言了。而此處正是要突出海棠的美艷。

下片，“燕子”三句，點明季節。燕子是候鳥，早春二月便姍姍北來，天光明媚，芳氣氤氳，到處都是一派韶風麗景，詩情畫意。“與詩為地”，即替詩作了材料。當然這位睡美人的春海棠，自會少不了。你看她：

芳叢雨歇，露痕日釅，英英仙意。

雨兒剛剛消歇，那一叢叢海棠花上，一顆顆園潤晶瑩的露珠，在春日的煒煒照耀下，閃閃發亮，更使得花兒顯得富貴艷麗，嬌滴滴，羞答答，韻態天成，宛若是九天仙子臨凡，自有一番情意，所以說：“莫恨無香，最憐有韻，天然情致。”花香鳥語，是人們的一種審美標準，海棠花無香味，但是切莫去埋，怨，只她那一副天生韻致也就足夠。這幾句直接描摹海棠。

末三句，又從海棠睡態來收束。“待問春能幾”，也就是說春日不長了，言下之意是花好的日子也不多了。管他哩，即便到了五更，也還是今宵，拌(棄，拚著)著睡他個日上三竿才是。“唯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花“拌今宵睡”了，那么這位多情的詩人，對明月，伴名花，誰知道他不會躺在花下“拌今宵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