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臺姐妹》劇情簡介|鑒賞|觀后感
1965 彩色片 11本
中國天馬電影制片廠攝制
導演:謝晉 編劇:林谷 徐進 謝晉 攝影:周達明 陳震祥
主要演員:謝芳(飾竺春花) 曹銀娣(飾邢月紅) 馮奇(飾邢師傅) 上官云珠(飾商水花) 李緯(飾唐經理) 鄧楠(飾阿鑫)
本片獲1980年倫敦國際電影節英國電影學會年度獎;1981年馬尼拉國際電影節金鷹獎;1983年菲格臘·達·福日國際電影節評委獎
【劇情簡介】
這是個描寫越劇演員的故事。
故事發生在1935年的浙東山區,窮鄉僻壤里有個戲班子叫“陽春舞臺”,演戲的都是剛成年的女孩子。她們只學了三個月的戲,就踏上舞臺來謀生了。這天,唱小生的邢月紅正在唱戲,邢月紅的父親邢素梅在臺側照料著。突然臺下大亂,這倒不是因為賭徒鬧事,誰都知道這兒數班主和尚阿鑫最大,沒有人敢和他爭執。原來是有人在捉童養媳。在那時候,富人家養個把童養媳并不奇怪,童養媳的命最苦,有些性子烈的童養媳拼死拼活也要逃,這個叫竺春花的就是那無數苦難童養媳中的一個。竺春花逃到戲班子的廂房里,惡人窮追不舍,她無處可逃,便躲到行頭箱里,在邢月紅及其父邢素梅等人的幫助下總算躲過了惡人的追捕。月紅和春花都是同命相連的苦命人,不同的處境,一樣的命運,使她們自打見面就分外親熱。在月紅和邢素梅的懇求下,阿鑫同意收留春花,阿鑫是為了日后的“收成”才把頗有姿色的春花留下的。從此,戲班里便多了一個唱花旦的竺春花。
時光在春花練功、練唱中流逝過去。其中的艱辛與歡樂,恐怕只有春花自己和月紅體會最深了。月紅和春花在共同的坎坷遭遇中變得更加親密和友愛。在臺上,她們是梁山伯與祝英臺;在臺下,她們是同被共眠的姐妹。一次次演出的成功,一次次旅途的輾轉跋涉,她們共同感受著生活的艱難和情趣。
一天,班子到了萬年臺,遇上了惡霸倪三。這倪三見了月紅和春花就動起邪念,月紅和春花堅決不依。倪三便同當地警察勾結,鬧戲場,打傷了邢素梅并要搶走月紅。春花掩護月紅等人逃走后,自己卻被警察抓住,綁在大石橋頭帶枷示眾。
為救春花,月紅跪在關帝廟唱化緣戲,地痞的銅錢砸在月紅的臉上、額上,使她滿臉鮮血淋漓。就是這樣,錢還沒有湊足,她只能把多年唱戲的積蓄和父親用來養老的性命錢都搭上;又借了阿鑫一筆錢,總算換回了春花的性命。而邢素梅此時已如一條卷入風暴的漂零小船,他再也無力承受這生活的重負,他經歷太多、磨難太深了。讓月紅和春花結成同胞手足以共擔人生風險,是他臨終唯一的心愿。
班主和尚阿鑫的眼里卻只認得錢。當時上海是個大都會,越劇名角商水花正在走紅,阿鑫就借給邢素梅舉喪花錢為名,威逼姐妹倆再到上海唱三年戲還債。姐妹倆無力逃出他的魔掌,就隨戲班到了上海。在上海春花和月紅越唱越紅,名氣越來越大,而昔日越劇皇后商水花卻如同被吸光了血的干尸,再無人過問。她最終在化妝室里上吊自縊。
姐妹倆的演藝如日中天,成包的銀元滾滾而來,春花漠然置之,她依然記著邢素梅師父臨終的叮囑:“認認真真演戲,清清白白做人。”而月紅則變得勢利起來,她經不住劇院唐經理的誘惑,一步步走向自己曾不愿走的路,成了唐經理夫人,而她的內心深處很難說不是在滴血!但是,姐妹倆的分歧卻不可避免地加大了。
時光如水。抗戰勝利后,春花結識了進步記者江波,她一步步地認識社會,思想上逐漸覺醒,感情上也逐步變化。春花深為魯迅先生的《祝福》所感動,不顧一切威脅地要上演它并要親飾祥林嫂,她要以這一悲苦女性形象去感染觀眾,控訴整個社會的黑暗。而唐經理等人則逼迫月紅占劇場,阻撓《祝福》的正常上演。月紅雖然善良,且忘不了自己和春花的舊情,但她的軟弱卻使她不能站起來反抗,她還是那種逆來順受的舊女性。然而《祝福》還是沖破了層層壓力隆重上演了。面對此劇,贊之者有之,畏之者亦有之。唐經理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他派人用石灰傷了春花的臉,這引起新聞界極大的憤怒和譴責。為擺脫罪責,他竟然強迫月紅出庭,承認是姐妹恩怨促使她下此毒手的,想以此掩蓋其卑鄙的政治目的,同時使姐妹倆就此反目為仇,達到一石二鳥的目的。春花和江波等人識破了唐經理的陰謀詭計,不但未上訴,而且收回了起訴書,使月紅不致代人受過,做無辜的犧牲者。
解放后,曾經是十里洋場的上海又回到了人民的懷抱,春花穿上解放裝,顯得更加成熟,干練了,她的內心還像過去一樣關懷著月紅等眾舞臺姐妹。她同《白毛女》劇組一起又回到了久別的故鄉。山水依舊,人卻不同了,往事歷歷在目。人世滄桑更加激起了春花演好《白毛女》的創作激情,她多么希望能在這時見到過去曾經相依為命的那個月紅!而月紅,此時也已告別了過去那種半死不活的生活,孤寂而平靜地生活在故鄉偏僻的角落,通過剪報關注著春花的消息。終于,春花到農村演出《白毛女》時,與月紅相逢了。這對歷經坎坷的姐妹感慨萬千。姐妹倆互訴衷腸,醒悟人生。姐妹倆以新的姿態,繼續著她們的舞臺生涯。
【鑒賞】
在中國文化藝術史上,可以說,沒有其他任何一種藝術形式擁有和戲曲一樣廣大的接受者群。上至王室成員、封建官吏、文人雅士,下至農夫田女、市井細民、販夫走卒,其中都不乏戲曲的忠實欣賞者。盡管如此,由于“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這種觀念的根深蒂固,“觀戲”依然擺脫不了被界定為與讀書相對立的“無益之事”的命運(明·劉宗周《人譜類記》卷下),甚至被冠以“妨人讀書之功”、“消人高明之意”和“浸淫漸漬,引入于不善而不自知”等種種罪名(明· 《高攀龍家訓》)。至于藝人(戲子/優人),則被編排在傳統社會秩序的第十等,地位卑下,為人不屑。在某種意義上,戲曲的發展史,就是一代代藝人血淚斑斑的辛酸史。
《舞臺姐妹》把一對“舞臺姐妹”的跌宕命運,放在20世紀30年代中期至50年代初——同時也是戲曲發展流程中的一個特定階段的社會語境中加以表現,描繪出風云激蕩的歷史背景,再現了舊時代藝人的悲慘遭遇,揭示了“走什么樣的人生道路”這一頗具哲理性的命題。影片以“平靜內含激蕩,悲愴中顯高昂”的風格,鮮明奪人的時代特色以及深刻犀利的思想鋒芒,獲得了“歷史銘文”的意義。
結構嚴謹,整體性強是該片的一大特色。影片以春花、月紅兩姐妹的“合”(情投意合) ——“分”(各奔東西)——“合”(走向新生)為主線,抓住一個“變”字,展開人物之間的感情沖突,展示人物所走的不同道路,把情節向縱深推進。長期的患難與共(影片里表現為“進班”、“堂會”、“示眾”、“結拜”等鏡頭段落),使春花和月紅情同手足,親密無間。可是,到了大上海這個燈紅酒綠的花花世界之后,隱藏在“合”下面的性格差異開始顯露出來,進而導致了兩人的情感分野。春花意志頑強,出污泥而不染,她牢記師父“清清白白做人,認認真真唱戲”的教誨,走的是自尊、自強、追求光明的希望之路。月紅性格脆弱,愛慕虛榮,經受不住名利的引誘,終于墮落而不能自拔。在表現兩人分歧時,影片安排了諸如“月紅練簽名”、“春花拒行頭”、“更衣室爭執”、“姐妹倆分手”和“兩人堂上見”等一系列情節,沖突由小至大、由隱至顯、由緩至烈,最后激化到了高潮。這一層層遞進的處理方式,強化了影片的戲劇效果,具有攝人魂魄的藝術感染力。
月紅的人生軌跡,在舊社會藝人當中是有著相當代表性的。她的悲劇固然主要源于自身的性格弱點,但是,黑暗的社會現實也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在“馬不能落磨坊,人不能落戲房”的世俗觀念的壓抑下,她的內心深處積淀著濃厚的自卑意識。即使成了新的越劇皇后,她也輕松不了,反而發出了“心強命不強,誰叫我們是戲子”的悲嘆。受制于傳統的依附人格,她以青春為資本把歸宿托付予人,并希望借此獲得一個體面的位置。然而,她與唐經理之間是不存在平等的可能性的:唱戲時,她是他實現斂財目的的工具;結婚后,她是他滿足生理欲望的工具;法庭上,她又是他玩弄政治把戲的工具。一個失去了做人權利的人,頂多是一個“坐得穩的奴隸”,又何談地位?!商水花是編導設置的一個“標示性人物”,她具有很強的隱喻性,為月紅的結局作了必要的鋪墊。
滄海桑田,物是人非。經過風風雨雨的洗禮,分道揚鑣的姐妹倆終于聚首了。如果說,從前“合”的基礎是樸素的階級感情,那么,現在“合”的前提則是對生活真諦的透徹領悟。大團圓的結局不是一次簡單的輪回,而是完成了一個意識形態上的飛躍。
情感真摯、以情動人,是影片的又一特色。情是文的根,電影藝術也不例外。一股濃濃的階級情誼,貫穿《舞臺姐妹》的始末,小至一個細節,大到鏡頭段落,都不難尋覓其無所不在的蹤跡。難怪謝晉稱它為“一個抒情正劇”。在“黑云壓城城欲摧”的舊社會,情,這種閃光的人性之美,既像寒冬里的一團篝火,又如漫漫長夜中的一縷曙光,給人溫暖和希望,并化為苦難人生中的前行動力。彌漫電影前半段的悲劇性沉重感,因之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化解。例如,春花進班以后,影片采用平行蒙太奇的手法,通過下列兩個鏡頭——戲班趕夜路,月紅把肩上的擔子放下歇口氣,春花上前挑起擔子就走;雪中行路時,春花停下捆扎道具,邢師父疼愛地將自己的圍巾給她圍上——巧妙地傳達出了姐妹間、師徒間“盡在不言中”的感情。又如“示眾”一場。春花在烈日的灼曬下,精疲力盡地垂著頭,幾個紈袴子弟擠在面前指指點點。這時,一個女孩(小春花)端著一碗水擠出人堆,春花見狀百感交集,和著眼淚把水喝完。沒有動人的話語,僅僅幾個細微的動作,卻把心靈間的理解與溝通,把樸素真摯的階級感情,傳達得淋漓盡致。再如,《祝福》沖破重重阻力上演后,敵人又氣又怕。唐經理派人用石灰傷了春花的臉,企圖達到停演的罪惡目的。可是,以江波為代表的新聞界發出了正義的呼聲,對這一事件口誅筆伐;素不相識的群眾也義憤填膺,主動前來探視、聲援。在輿論的強大壓力下,敵人的處境十分被動。人間自有真情在,還有什么比這更能使春花激動不已呢?!影片營造的情感世界里,每一朵“情海浪花”都具有相當的情緒沖擊力,它們感染著觀影者,使其在不知不覺中被“縫合”進敘事本文,與人物同呼吸共命運,同榮辱共浮沉,進而達到對影片的整體認同。
電影語言運用自如,善于通過電影元素的撞擊(畫/畫或聲/畫),揭示人與社會的本質,是該片的一個重要藝術特點。“進班”一場里,在邢師父的再三懇求下,阿鑫終于“恩準”收留春花。眾人欣喜雀躍之際,畫面中化入一張“關書”,上面寫著:“生老病死,各歸天命,三年學藝,四年幫唱”。這實際上是一張賣身契呀!原是為了自由而奔逃,可為了生存又不得不再次付出自由。生存狀態的形式是轉化了(童養媳——藝人),其實質卻沒有絲毫改變。兩個畫面的對接,把舊時代女性生存與自由的矛盾和盤托出,具有無情的批判力量。商水花人老珠黃,“使用價值”不大了,唐經理便一腳將其踢開。面對她“欺人太甚”的指責,唐經理竟恬不知恥地說:“哎,我又沒有叫你吃虧,你有情,我有義,我已經把你捧上越劇皇后了。”這時,傳來了“畫外唱”:“我有情來他無義,人不傷虎,他虎傷人呀……”聲畫對位,把一個表面上道貌岸然,內心里陰險毒辣的偽君子,揭露得體無完膚。在“邢師父去世”一場戲中,影片通過“邢師父病危/阿鑫戴上圍巾準備外出”、“邢師父去世(用“畫外音”表現)/阿鑫溜走”等聲畫組接,渲染出一種悲涼的氣氛。此時此刻,舊時藝人的“工具性”悲劇命運以及阿鑫那唯利是圖的丑惡靈魂,已經昭然若揭。從這一點來看,《舞臺姐妹》具有很強的電影性。
謝晉在繼承發揚傳統戲曲美學方面極見功力。南國水鄉的秀麗景色,越劇藝術纏綿委婉的腔調,與人物悲歡離合的遭遇融為一體,使影片具有鮮明的民族風格。影片中,“景”已經超越了“提供一個活動時空”的意義,它仿佛沾染上了靈氣,直接參予與“情”的對話:或烘托、或反襯、或抒發、或隱喻,進入了情景交融的藝術境界。例如“石板纖道”一場戲,在“年年難唱年年唱,處處無家處處家。只要河流水不斷,跟著流水走天下”的深沉旁唱聲中,鏡頭從纖道石板上雨點猛然落下開始,一雙沉重、疲憊、濕透了的腳隨之踏進畫面;接著,鏡頭緩緩升起拉遠,可以看到背纖人奮力前行的背影,一個,兩個……漸漸遠去;鏡頭繼續升高拉遠,俯瞰茫茫風雨中整條蜿蜒前伸的道路,以及河面上一條緩行的烏篷小船……整個畫面,在白茫茫的背景上,只有幾個黑影、一條纖道和一葉小舟,如同一幅清新淡雅的水墨畫。單一的色調、空曠的畫面和緩慢的節奏,營造出一種深邃雋永、充滿力度的意境,充分展示了流浪藝人苦難深重卻又不甘沉淪的精神風貌。此外,“春花示眾”中取得的“此時無聲勝有聲”的藝術效果,“女孩送別”里創造出的“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意境,都洋溢著濃烈的民族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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