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浪淘沙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qīn)不耐五更寒。夢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獨(dú)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題解】《浪淘沙》出于樂府,原為二十八字,即七言絕句。白居易、劉禹錫皆演有此詞,且詞句即詠江浪淘沙,為唐時教坊曲名。迨至李煜,因舊調(diào)另制新聲,乃變作雙調(diào),每段僅存七言二句,加為五十四字,前后片字句完全相同。第一句五字,第二句四字,第三、第四句為七言句,第五句則與第二句同。所詠不必切題。
【注釋】1.潺潺:形容雨聲。2.闌珊:衰殘。一作“將闌”。3.羅衾:綢被子。4.不耐:受不了。一作“不暖”。5.身是客:指被拘汴京,形同囚徒。6.一晌:一會兒,片刻。7.貪歡:指貪戀夢境中的歡樂。
【賞讀提示】這首詞是降宋后作者被擄到汴京軟禁時死前不久所作,可看做是以歌當(dāng)哭的絕筆詞。此詞表達(dá)了對故國、家園和往日美好生活的無限追思,反映出作者從一國之君淪為階下之囚的凄涼心境。身為臣虜,作者的晚景實(shí)在是太暗淡太絕望了,整天在屈辱和悲傷中煎熬,生活沒有絲毫的歡樂與快慰,只有在夢里才能忘掉自己囚“客”的身份,暫時放縱一下情緒。夢中貪歡,反襯出現(xiàn)實(shí)中的極端無奈和痛苦。上片兩句采用倒敘手法,先寫夢醒后的環(huán)境和感受,然后寫夢境。夢里暫時忘卻了俘虜?shù)纳矸荩潙僦痰臍g愉。但美夢易醒,簾外潺潺春雨、陣陣春寒驚醒了美夢,使其重回到了真實(shí)人生的凄涼景況中來。夢里夢外的巨大反差其實(shí)也是今昔兩種生活的對比,是作為一國之君和階下之囚的對比。夢中越歡,夢醒越苦;不著悲、愁等字眼,但悲苦之情可以想見。
上片的誦讀,應(yīng)以平徐的語態(tài)敘說夢境和夢醒,不必做大的夸飾。自“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作為一個語段,后面可安排一個氣口,然后“夢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一氣貫達(dá)到底。下片寫天亮后情景。“獨(dú)自莫憑欄”,是先有憑欄遠(yuǎn)眺的愿望,后又自我否定。“獨(dú)自”憑欄,沒有了當(dāng)年游上苑時“車如流水馬如龍”的喧嘩熱鬧,也沒有了“花月正春風(fēng)”的良辰美景,更看不到無限美好的故國江山,只能更添孤獨(dú)而已。“莫”字,用得堅(jiān)決,用得傷心。“莫憑欄”是說不要憑欄,因?yàn)閼{欄而望故國江山會引起無限傷感,令人無以面對。“別時容易見時難”,淡淡的語言中包含了無比豐富的人生感受,意蘊(yùn)遠(yuǎn)比李商隱《無題》詩“相見時難別亦難”要復(fù)雜得多。這里說“別時容易”,可見“容易”是為了突出一別之后再見之難;“見時難”似也包含著好景難再、韶華已逝的感慨。“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就像水自長流、花自飄落,春天自要?dú)w去,人生的春天也已完結(jié),一個“去”字包含了多少留戀、惋惜、哀痛和滄桑。昔日人上君的地位和今日階下囚的遭遇就像一個天上、一個人間般遙不可及。“天上人間”暗指今昔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際遇,用在這里暗指自己來日無多,“天上人間”便是最后的歸宿。詞末以流水、落花、春去三個流逝不復(fù)返的意象,進(jìn)一步表現(xiàn)出對人生的絕望。“天上”與“人間”,是天堂與地獄、歡樂與痛苦對立的兩極世界,也是過去與現(xiàn)在生活境況、心態(tài)情感的寫照。自“獨(dú)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作為第一個語段處理,其后可安排氣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作為第二個語段。這第二語段是全詞的核心點(diǎn),“也”字應(yīng)減弱拖長,“天上”與“人間”也應(yīng)做以必要隔斷和巨大反差,這樣才能表現(xiàn)出詞人對眼前處境的心存不甘但又萬般無奈的心境。
【斷句頓挫建議】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獨(dú)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推薦名句】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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