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朱曉進
我將對負著白花的老樹
或新上架的牽牛
或久居在我屋檐下的
叫過秋天和冬天的麻雀
或一只偶來的山鳥
訴說我的憂煩和歡樂,
甚至是關于一件小事的:
一個小蟲飛落在我的身上
或雨擊打了我的窗子。
然后我向它問詢,
如果有風吹它的細枝落地,
如果它的尖葉子偶然地
受了一個行人的摧折,
如果它的舊巢傾頹了,
如果它從山中帶來了
往昔或近日的消息,
讓它殷勤地對我講述,
用對一個友人說話的聲調。
南星
與南星的所有詩歌一樣,這首詩也是在平淡的敘述文字背后隱含著深沉的情緒的潛流。詩歌的第一段是寫“我”將向老樹、牽牛、麻雀、山鳥“訴說我的憂煩和歡樂”,第二段則是“我”希望它們也“殷勤地對我講述”。如果僅從字面意思來看,似乎并無深意,但這種急于向“我”之外的一切所能見到的對象訴說點兒什么的舉動,以及過于纖細乃至于“無聊”的訴說內容,卻傳達出了詩人那種無以排遣的孤獨感和寂寞無聊的心境。恰恰是強烈的孤獨感和寂寞的心境,才會驅使“我”不惜向老樹、牽牛一類的植物和麻雀、山鳥一類的小動物來訴說憂煩和歡樂。在這里,這些植物、動物實際上也構成了詩人的一種外部環境,詩人之所以向它們“訴說”,并想聽它們“講述”,這正是表達了詩人不甘寂寞、不耐孤獨而急于與外界溝通的潛隱意識,而這種急于與外界溝通的意識又反襯出詩人內心深處的孤獨、寂寞和無聊的情緒。值得注意的是,詩中所寫的“我”訴說的內容。詩人特意選擇了“一件小事”,其“小”的程度幾乎是微不足道的,但詩人恰恰借這“小”來傳達自己的心境,這正是詩人表達思想情緒的細膩之處:把全部的“憂煩和歡樂”系結在微不足道的小事上,正可顯現出“我”的因孤獨而變得十分敏感的注意力,并從而也揭示出“我”因孤寂而變得“無聊”的情趣。全詩的最后一句是點題的,詩人渴望外界的一切能殷勤地向他“講述”,而且要“用對一個友人說話的聲調”。這看似平淡的一句話,卻把詩歌表達的情緒升騰到一個新的高度。向這樣一些植物動物尋求友情,一方面更強烈表現出詩人的孤獨,寂寞;另一方面也道出了詩人之所以產生孤獨和寂寞情緒的重要原因,是在于缺少友情的撫慰。當然,這首詩中所抒發的情感過于瑣碎和狹窄了些,但誠如詩人自己所認為的,他內心的空漠,才造成了詩歌情緒的狹窄,而這不是他的過錯,是時代、社會的原因使然(南星《石像群·后記》,1937年《新詩》第二卷第四期)。如果撇開思想性不論,僅就藝術而言,這首詩力避直接抒發情緒,借一些瑣碎的、平淡的敘事,間接地傳達情緒信息的表現方法,還是很值得借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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