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龍吟·廣陵送客,次鄭蘭玉賦蓼花韻
芙蓉老去妝殘,露華滴盡珠盤淚。水天瀟灑,秋容冷淡,憑誰點綴?瘦葦黃邊,疏蘋白外,滿汀煙穟。把馀妍分與,西風染就,猶堪愛,紅芳媚。
幾度臨流送遠,向花前、偏驚客意。船窗雨后,數枝低入,香零粉碎。不見當年,秦淮花月,竹西歌吹。但此時此處,叢叢滿眼,伴離人醉。
詞一開篇,出現在人們眼前的就是一幅衰秋圖:亭亭玉立的荷花已經老去,她的靚妝殘破,曾經美如珠盤的碧綠的圓葉上,也不再滾動著晶瑩的露珠,仿佛滴盡了傷心的淚水。接下來兩句,“瀟灑”當是“清涼”之義,如李白《游水西簡鄭明府》詩:“涼風日瀟灑,幽客時憩泊。”“冷淡”,則謂其淡雅素凈,不濃艷。水天清涼而寂寞,秋容凄冷而閑淡,這本是秋之本色。但詞意并不在此,詞人的目的,最終是為蓼花的出場作鋪墊。這樣的水天,這樣的秋容,正需要點綴,然而,蘆葦瘦而黃,蕷花疏而白,它們顯然不可能再去裝點秋天。那么,憑誰呢?一個“邊”,一個“外”字,已透露了個中消息,為蓼花的登場留足了空間,那就是“滿汀煙穟”所指。蓼花春苗夏茂,秋花而結穟(穗),枝下垂,色粉紅,多生長在水邊,故又名水葒。“煙穟”者,言其含煙惹霧也。蓼布滿水濱,搖曳生姿,又將“馀妍”獻出,分與西風,染就那嬌艷的紅色。一個“媚”字,一個“愛”字,將詞人驚秋惜芳的感情呈現無余。
但是,詞卻又并不順著這“紅芳”的外觀寫下去,而是在下片一開始,就轉寫另一種情境,另一種情懷。“幾度臨流送遠”云云,是說自己以往也曾多次在水邊送人,早已諳盡各種況味,沒料想仍被這花勾起了“客意”,引出一段情感經歷:那時,他正在客中,新雨之后,船窗旁邊,有數枝蓼花低拂著,進入了船窗。可是,那又是怎樣的蓼花啊?它們早已是“香”氣飄零,粉“紅”碎落!宋文同《蓼花》詩云:“紅芳宵露清,翠節晚窗迎。雨后曬殘日,秋容滿檻亭。”詞中的“船窗雨后”,或即出于文詩,但這無妨于它的自述性質。當然,這幾句也并非完全的“實錄”,而是帶有相當的象征色彩,以比喻繁華的消逝、美的凋零,以及人生的困頓不如意等等。下文的“不見”云云,慨嘆“花月”、“歌吹”這些歷史名城金陵、揚州自古以來的繁勝風流云散。詞以此來對比凸顯“香零粉碎”的可嘆,從而使“客意”更加深沉厚重。結尾處,又回到“此時此處”,歸結到蓼花,寫對方離去以后,將只有滿目的蓼花,陪伴著他獨自而“醉”??。離人,本可指別離的雙方,詞中卻僅指詞人自己。“醉”,實際含有不勝別離之苦而如夢如醉難以自持之意。倘再回顧前文,則那“客意”仿佛又不僅僅是指以前的經歷,實也包含今日的處境(作者乃宦游而居江南)。客意剛被驚起,別愁隨之而來,真正令人感慨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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