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載(1271-1323)元代詩人??。字仲弘,浦城(今福建浦城縣)人??。
宗陽宮望月
老君堂上涼如水,坐看冰輪轉二更??。
大地山河微有影,九天風露寂無聲。
蛟龍并起承金榜,鸞鳳雙飛載玉笙。
不信弱流三萬里,此身今夕到蓬瀛。
開筆兩句已將深夜望月的清幽之境造足。但畢竟還少了些空間感--這樣的境界固然美妙,倘在假山玲瓏的池畔月下,或是歌吹暫歇的繁華街市,也一樣可以領略到。詩人所置身的,卻是遠離塵俗的高處、“老君臺”上的樓觀,那境界又豈是凡俗世界所可涉想!頜聯“大地山河微有影,九天風露寂無聲”的跳出,正于剎那間將高度提升,使讀者帶有了身臨半空的縹緲感。當你透過朦朧月色俯看大地,它竟顯得那般幽渺。遠處的山巒,近處的河港,而今全隱在了月光深處,只約略可辨其輪廓模糊的“微影”;環顧四周,則仿佛已身浮于九天之上,連清風、墜露,也似乎全從此處飄灑向人間!宇宙茫茫,空寂無邊,此刻與詩人相伴者(指詩境中,而非實境中),唯有這孤然浮聳的老君一“堂”、靜靜運轉的月魄一“輪”而已!
在如此幽渺的境界之中,誰能不飄飄欲仙?頸聯“蛟龍并起承金榜,鸞鳳雙飛載玉笙”,便是詩人飄飄欲仙中化生的幻境。“蛟龍”、“鸞鳳”,都不是凡俗之物--那是逍遙自在的神仙,才有幸乘坐的靈蟲異羽。莊子《逍遙游》所狀貌的“藐姑射之神”,不正是“乘云氣,馭飛龍”,而“游于四海之外”的么?劉向《列仙傳》中的蕭史、弄玉,更是在“鳳皇來止其屋”以后,才“一旦皆隨鳳皇飛去”,成為令千古企羨的仙倡的呵!這一切美麗的神仙傳說,而今全都悠悠不盡地從詩人腦海浮起;在意緒蔥蘢之中,詩人的眼前也忽然涌生出海市蜃樓般奇景:只見老君堂的金字匾額(“金榜”)下,分明有兩條飛龍蜿蜿而舞--那不是《神異記》所敘的“西方有宮”、“五色黃門,有金榜而銀鏤”的神人居住之境?云氣繚繞的空中,忽又響起悠揚清越的樂音。抬眼而望,原來是彩翼熠耀的雙鸞,正載著仙子吹笙而降!
這當然只是詩人在“九天風露寂無聲”中凝想的虛境。然而,它又是怎樣繽紛絢爛和輝煌照眼!這虛境的涌現,頓使前文的高寂、清幽氣息為之一掃;那孤清聳立的“老君堂”,那明瑩如“冰輪”的素月,便全沐浴在這一派奇光異彩之中。迷離恍惚的詩人,似乎也已飄越千里,置身于《山海經》所述的昆侖神藪,置身于《史記》所記道家方術之士無限向往的“蓬萊、方丈、瀛洲”三神山--那里有直達天庭的“九重增城”,有“黃金白銀”的巍峨宮闕!而按照神話傳說,這些神仙居處之地,四周均有“弱水三千丈”環繞,渡船難越,“鴻毛不浮”。凡俗之人,又哪有身臨一窺之幸?我們的詩人,卻在這幽峭的老君臺上,領略了那神山、仙島般的奇境!詩人沉醉了,在如幻如夢之際,禁不住脫口而呼:“不信弱流三萬里,此身今夕到蓬瀛!”全詩在這悠然自得的欣喜一呼中收止,而讀者的眼間,似還能見到宗陽宮的月光,正輝映著詩人,在夢幻中冉冉馭龍飛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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