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史郎中欽聽黃鶴樓上吹笛》古詩全文
一為遷客去長沙,西望長安不見家。
黃鶴樓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與史郎中欽聽黃鶴樓上吹笛》古詩賞析
這首詩是詩人晚年流放遇赦、重返江夏(今湖北武昌)時作,時在乾元二年(759)五月。李白另有《江夏使君叔席上贈史郎中》云:“昔放三湘去,今還萬死余。”“史郎中”,當即此詩中的“史郎中欽”,兩詩當為同時之作。
江城武昌,云橫九派,長江之濱,黃鵠磯頭,屹立著一座千古名樓——黃鶴樓。“遷客騷人,都會于此,覽物之情,得無異乎?”他們或嘆黃鶴遠逝,白云空在,痛人間非神仙之所;或登斯樓,臨風懷想,羨長江之浩渺;或滿目蕭然,魂斷神傷,嘆人生之坎坷。或發(fā)日暮鄉(xiāng)關之思,或抒投荒謫遷之情,留下了無數(shù)驚墨華章。李白此作抒遷謫之情,羈旅之思,飄零之感,遲暮之悲,“凄切之情,見于言外,有含蓄不盡之致”(《唐宋詩醇》),堪稱黃鶴樓詩中的名篇,也是李白絕句中最富情韻、最為蘊藉的佳作之一。
詩人以蒼涼激楚的音調(diào)叩響全詩:“一為遷客去長沙”,開首便用賈誼的典故。遙想西漢賈誼,年輕有為,卻被朝中權貴讒害,貶官長沙,數(shù)百年來一直為人們所同情。詩人自天寶三載三月,被玄宗賜金還山,逐出長安以來,天涯飄零,不料因參加永王李璘幕府,釀成悲劇,被判長流夜郎。李白流放夜郎,按唐代刑法,乃是流刑,僅次于死刑的一種重刑。
流刑依流放地的遠近,可分為二千里、二千五百里、三千里三等。夜郎屬珍州,據(jù)《元和郡縣志》卷三十記載,該州“本徼放蠻夷之地”,“東北至上都五千五百五十里,東北至東都四千五百四十五里”,夜郎即在州之近側。由此可知,李白的流刑乃是最嚴重的一等,按《新唐書·刑法志》載:“特刑者三歲縱之”,可見李白的遭遇比賈誼要慘得多。
李白遭流放后經(jīng)常以賈誼自比,曾有“獨棄長沙國,三年未許回”(《放后遇恩不沾》)之句。詩人只得寄希望于特赦,其《流夜郎贈辛判官》云:“我愁遠謫夜郎去,何日金雞放赦還?”乾元二年(759)三月丁亥(二十一日),“以旱降死罪,流以下原之”(《新唐書·肅宗紀》),李白終于因老天大旱而被赦還,五月抵武昌,遇到故人史欽郎中,同游黃鶴樓,聞笛而感懷,遂作此篇。感慨良多,蘊藉至極。
此詩一、二兩句,即是詩人境況的真實寫照,又是用典虛寫,道出身世遭遇的沉淪之悲。側身西望,長安日遠,浮云遮蔽。長安經(jīng)過安史亂劫,宮殿廢頹,殘垣遍地,人民生靈涂炭,皇帝風塵奔走,更重要的是朝廷“白日掩徂暉,浮云無定端。梧桐巢燕雀,枳棘棲鴛鴦”(《古風》三十九),小人得志,群佞陰翳,詩人悲憤無端,家國之恨,沉淪之怨,涌上心頭。“西望長安不見家”,乃是天高皇帝遠之謂,“家”指皇帝,蔡邕《獨斷》:天子無外,以天下為家,又居其地曰家。長安城對遷謫之人來說,是多么遙遠,多么隔膜,望而不見,使詩人黯然神傷。多少酸楚、憤懣,盡在“西望”的典型動作中,真是“憂讒畏譏,滿目蕭然,感極而悲者矣!”(范仲淹《岳陽樓記》)
“黃鶴樓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黃鶴樓中,玉笛聲聲,悠揚悅耳,那是一闋《梅花落》的笛曲。《樂府詩集》卷二十四《漢橫吹曲》有《梅花落》,釋云:“本笛中曲也”。鮑照有《梅花落》樂府:“中庭雜樹多,偏為梅咨嗟。問君何獨然,念其霜中能作花。露中能作實,搖蕩春風媚春日。念爾零落逐風飚,徒有霜華無霜質。”那飄轉江城的笛聲,時而幽咽泉冷,時而沉回轉惻,時而繁音雜響,時而嘹亮悠遠,深深地拔動著詩人落寞悲涼的心弦,詩人眼前頓時幻化出一幅梅花飛舞、隨風飄飄的景象,這種幻覺乃是現(xiàn)實中聽覺與想象中視覺的通感結晶。
《梅花落》倒作落梅花,所以寫高樓笛聲因風散落之情景,乃活用傳神之筆,實非趁韻。這種通感的例子不少,高適《塞上聽吹笛》:“借問梅花何處落?風吹一夜?jié)M關山!”李白《觀胡人吹笛》:“胡人吹玉笛,一半是秦聲。十月吳山曉,梅花落敬亭。”亦可參證。詩人的高妙之處,是細膩地將自己當時的情緒,用“玉笛”、“梅花”兩種俱是十分美好的意象傳達出來,韻味雋永。“玉笛”多么冰瑩,“梅花”多么寒潔,這種美的意象那么冰清玉潔,它正與詩人落寞的心境相吻合,顯得悲涼婉轉,有力地烘托了詩的意境之美,尤其是結句,神韻悠然,弦外之音繚繞不盡。
李白早年還寫過《春夜洛城聞笛》:“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滿洛城。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與此詩同樣是絕句,同樣寫聞笛,用意也相似,但一寫去國飄零之感,一抒鄉(xiāng)愁客思之情。構思不同。早年的詩是順敘,先寫聞笛,然后寫引起的思鄉(xiāng)感情,著力在前二句,意境條暢;而晚年的詩則是倒敘,先敘自己的心情,然后寫聞笛,著力在后二句,意境含蓄。竟陵派詩人鍾惺《唐詩歸》稱此詩是:“無限羈情,笛中吹來,詩中寫出。”可謂是一眼窺中此詩之“性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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