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贈周婆（二首）（1962）

一

搖落［1］人間六十年，補天失計共憂天。

浮家湖海余心跡，報國襟期逐口禪。

爾我一生曾九死，夫妻不老證何緣。

寒荒萬里獨探獄［2］，恰在今宵三載前。

注釋

［1］搖落：宋代詩人張耒：“搖落已可悲，況復值秋晏。山深云物陰，所向皆慘淡。”

［2］獨探獄：1959年1月27日是夏歷除夕，這天是聶紺弩56歲生日。也是這天，周穎到達虎林。當時，聶紺弩因燒炕不慎，失火燒了房子，被關押在虎林市看守所。

二

未諳水性水中泅，［1］捻轉陀螺卻倒抽。

此日冠裳憑雨立［2］，幾多人物誤風流。

胸中五岳成平地，戶外雙松亦白頭。

你是誰人誰是我，［3］南山有鳥正啁啾。

詩事

林惜醇《茶余詩話》第159頁：“聶詩中不乏回顧自身經歷之作，他一生大半‘生活在難以想象的苦境中’（胡喬木語），可在詩中找不到一點怨天尤人的痕跡，能找到的只有‘未諳水性水中泅，捻轉陀螺卻倒抽’這樣的自省和‘空中邈矣天鵝肉，鏡里蔫然蘿卜頭’這樣的自嘲……聶紺弩真正跳出身外那樣看自己。”

注釋

［1］聶紺弩《三十萬字和猖狂發言》:“及至反省到這些都是不對的時候，又得到一個結論：不習水性，淹死在水里。”（見《聶紺弩全集》第10卷141頁）

［2］雨立：《史記·滑稽列傳》:“優旃者，秦倡侏儒也……秦始皇時，置酒而天雨，陛者皆沾寒。優旃見而哀之，謂之曰：‘汝欲休乎？’陛楯者皆曰：‘幸甚。’優旃曰：‘我即呼汝，汝疾應曰諾。’居有頃，殿上上壽呼萬歲。優旃臨檻大呼曰：‘陛楯郎！’郎曰：‘諾。’優旃曰：‘汝雖長，何益，幸雨立。我雖短也，幸休居。’于是始皇使陛楯者得半相代。后以“雨立”為侍從之典。”劉迎《梁忠信平原山水》:“獨將妙意寄毫楮，我愧雨立隨諸郎。”

［3］你是誰人誰是我：張四維《雙烈記》八出：須知，休得太癡，你是何人我是誰，有好處我難靠伊。”馮夢龍《警世通言》:“莊生……把瓦盆為樂器……倚棺而作歌。歌曰：‘敲碎瓦盆不再鼓，伊是何人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