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旅夜書懷

細草微風岸，危檣獨夜舟。

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

名豈文章著，官因老病休。

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

【題解】所謂“旅夜書懷”，就是在行旅之夜抒寫自己的胸懷或抱負。寫作時間應該是大歷三年春。此前已滯留夔州近兩年，大約也是為了等候朝廷任命新職。但是代宗沒有起用他。這時他感到希望完全破滅，于是57歲時下決心離開夔州。舟出三峽，順著大江進入江漢平原。回想一生的坎坷遭遇和朝廷的黑暗腐敗，抒發了“官應老病休”的憤激之情。

【注釋】1.危檣：高高的桅桿。2.獨夜舟：孤零零的一只船在江上過夜。3.平野闊：原野顯得格外廣闊。4.著：著名。5.飄飄：隨處漂泊，無依無靠。6.沙鷗：水鳥名。

【串譯】微風吹拂著江岸的細草，立著桅桿的小船在夜里孤獨地停泊著。星星垂在天邊，平野顯得寬闊，月光隨波涌動，大江滾滾東流。我難道是因為文章而著名嗎？年老病多也應該休官了。自己到處漂泊像個什么呢？就像天地間的一只孤零零的沙鷗。

【賞讀提示】“細草微風岸，危檣獨夜舟”。微風習習，江岸細草如絲，一只豎有高桅的小船，孤零零地行駛在江上。首聯點明地點、時間和環境，烘托出一種凄涼孤寂的氛圍，這也是孤獨感傷之情的外化。“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星星垂掛在遠天，顯出平野的遼闊；月光涌動在水面，大江在洶涌奔流。與上一聯的近景相比，這一聯寫的是遠景，上句寫岸上，下句寫江中，構成闊大雄偉的境界，有一種宇宙蒼茫無窮之感。置身其間的細草、孤舟，該是何等的渺小，由此可見孤獨凄愴之情。“名豈文章著，官因老病休”。有點名聲，哪里是因為我的文章寫得好呢？但官職的確是因老且多病而不得不永遠休止了。此聯表面上是自我解嘲，實質上是抒發憤慨。此時確實是既老且病，但他的休官卻主要不是因為這些，而是由于不被任用。“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如此人生落魄，到處漂泊，像個什么？就像那天地之間到處飄飛的沙鷗。自嘆身世飄零，無論是身后之名還是生前之功業，似乎都游離于他。當這種悲憤交集的情感外化投射在一只飄零于茫茫天地之間的沙鷗時，晚年飄零、孤獨、寂寥的形象便由此鑄就了。

縱觀全詩，始終有景又始終滿含復雜的情感。景的序列隨著感情的逐步展開而自然地呈現，并且最終借助景將感情的抒發推向高潮。大致說來，詩的前半重點寫“旅夜”之景，后半主要是“書懷”。不過，前半寫景狀物已經融注了主觀意念，后半抒懷感慨也有自然景物的烘托。全詩意境雄渾。將“細草”“孤舟”“沙鷗”這些景象放置于無垠的星空平野之間，使景物之間的這種對比，自然烘托出一個獨立于天地之間的飄零形象，襯托出深沉凝重的孤獨感。

誦讀此詩，首頷聯應創造出一種旅途月夜景色的意境；頸尾聯應描述當前的身境，進而抒發漂泊生活孤獨凄涼的苦悶心情。

【推薦名句】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