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第三十二

巽下震上

恒為恒常、恒久的意思。恒卦由巽、震兩卦組成。

從卦象來看，巽為風，震為雷；雷震則風發，二者交相助勢，是天道恒常的現象。從人事來看，巽為長女，居內卦，震為長男，處外卦；又巽為順，震為動；表示長男為夫而動于外，長女為婦而順于內，即所謂“男主外而女主內”，是人情恒常的道理。從上下二體來看，下卦巽體由一個柔爻與兩個剛爻組成，為柔卦；上卦震體由一個剛爻與兩個柔爻組成，為剛卦；剛在上而柔在下，陰柔順于陽剛，是事物恒常的道理。

從六爻來看，唯有執守中道才能恒久。初、四兩爻均未及中位，所以拘泥于恒常而不知權變；三、上兩爻則過越中位，以致好變而不知守常。內卦三爻論述為婦之道，外卦三爻則論述為夫之道。全卦無一爻能得卦義，足見執守中道、維持恒久之不易。

恒。亨。無咎。利貞。利有攸往。

恒有達致亨通的道理。由于亨通，所以才能“無咎”。恒所以亨通，在于能固守正道，不隨波逐流，所以說“利貞”。但是，如果只是拘泥于恒常而不知通權達變，則又不能亨通。必須有所進往，隨時適變，才能長久維系正道。“利貞”強調恒久的正固不變，“利有攸往”則強調唯有變動不息，才能常保恒久。“利貞”與“利有攸往”兩者相輔相成，才能執守中道，維系恒久，所以“亨”而“無咎”。

例解　孔子說：“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如果無視外在時空條件的改變而仍堅持守信或行事到底的人，充其量不過是固執己見的小人罷了。孟子也說：“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義所在。”孔子又說：“君子之于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意思是說，君子立身行世，不固執一定怎么樣，或一定不怎么樣，只以“義”作為準繩。“義”正是萬變之中不變的常理。只有把握“利貞”與“利有攸往”兩個原則，常中知變，變中守常，才能執守中道，維系恒久。誠如孟子所說：“子莫執中，執中為近之，執中無權，猶執一也，所惡執一者，為其賊道也，舉一廢百也。”這就是說在執中的同時，也要懂得權變，才不會傷害到中道的本質。

初六　浚恒。貞兇。無攸利。

“浚”為深。“貞”為固守。初六以柔爻居陽位，失位不中，處于恒卦的初始，資質柔弱卻志氣剛強。初六猶如新嫁娘拘泥于夫婦恒久之道而不知變，急于要求丈夫能對待自己深情款款，如同已相處多年的老夫老妻一般。其實，夫婦的感情應由淺入深，由疏及親，循序漸進。初六如果不能明白這個道理，一味固執己見，欲速則不達，必會招致兇禍。孟子說：“其進銳者，其退速也。”躁動冒進而不知節制，必然隨即遭遇困難，所以爻辭說“無攸利”。

例解　朋友之間的相處也須以“浚恒，貞兇，無攸利”為誡。如果初次見面就想和對方交淺言深，成為熱絡而知心的老友，恐怕只會把對方嚇跑而已。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友情也應該由淺入深，循序漸進，才能恒久。

九二　悔亡。

九二以剛爻居陰位，有女子以剛直的態度行婦道之象，本來應該有悔。但是，九二居下卦中位，又上應六五柔爻，為能行剛中之道，所以不致有后悔的事情發生。

例解　南宋初年，抗金名將韓世忠（1089—1151）的夫人梁紅玉深知如何鼓舞士氣，打擊敵人軍心。當建炎四年（1130）金朝大將兀術兵敗，而困于黃天蕩時，她親自敲擊戰鼓，自夜晚到天明，聲音遠達數里，宋軍于是士氣大振，金兵則個個膽顫心驚。梁紅玉雖是一名女子，卻能適當運用剛中之德，鼓舞軍心，不愧為巾幗英雄。

九三　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貞吝。

“或承之”意謂有時到來。“羞”為羞辱。“或承之羞”即有時遭受羞辱。九三以剛爻居陽位，處于下卦的上方，雖然當位，但是過于剛強，違背中道，有婦人資質剛健而又好用剛強之象。九三雖然與上六相應，但是不能行夫婦恒久之道，終于被丈夫所拋棄。九三雖然有時甚至遭受羞辱，卻仍然固守原本好變而不知守常的缺點，鄙吝可想而知。

例解　日本戰國時代的松永久秀，三次背叛領主織田信長（1534—1582），三次失敗，最后被迫切腹自殺，臨死前仍不知悔改，正所謂“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貞吝”。

九四　田無禽。

“田”為田獵。“禽”是鳥獸的泛稱。九四已進入上卦震體，震為剛卦，論述為夫之道。九四以剛爻居陰位，處于上卦的下方，失位不中，不能行夫婦恒久之道。在傳統社會里，出外營生是丈夫的責任，在家烹飪是妻子的工作。“田無禽”指丈夫在外田獵卻無收獲，無法供應妻子烹飪的需要，借以比喻九四不能善盡丈夫的職責以供養妻子。

例解　戰國時代，魏國人樂羊在年輕時到各國游學。一年之后回來，他的妻子正在織布，問他是否學成。樂羊說尚未學成，妻子于是用刀割斷織布機上的絲線。樂羊因此領悟到不能半途而廢的道理，再度背起行囊，出外求學。七年后學成歸國，不但沒有“田無禽”的過咎，更成為魏國的大將。

六五　恒其德。貞。婦人吉。夫子兇。

六五以柔爻居陽位，得上卦中位，與九二正應，以柔中而應剛中，常久而不改變，得正道而堅固不移。六五若為婦人則吉。因為對女子來說，柔中之德且從一而終，合乎夫婦恒久之道。但是，六五若為夫子則兇。因為丈夫應該以剛中之德裁斷事理，不當事事順從婦人。

例解　西晉惠帝生性柔弱，皇后賈氏險悍而多權謀，連惠帝也對她敬畏三分。賈后干預朝政，濫殺大臣，惠帝卻束手無策，終于引起八王之亂，晉室一蹶不振。晉惠帝不能以剛中之德踐履君道，正是“夫子兇”的寫照。

上六　振恒。兇。

“振”指動得很快。上六以柔爻居陰位，資質柔弱；處于震體的終極，好動而不能靜止；又處于恒卦的終結，不能維系恒久之道。上六才質柔弱，好變而不能守恒，愈動則違離中道愈遠，兇禍可想而知。

例解　孟子說：“有為者，辟若掘井，掘井九仞而不及泉，猶為棄井也。”意思是挖掘井水時，已經確知此地有泉水，雖然挖井已深，但泉水尚未涌出，倘若此時半途而廢，這仍然是口無用的廢井。由此可見，沒有恒心絕不能成就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