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正之臣還是野心家

——冷眼看霍光

漢朝未央宮中有一座“麒麟閣”，閣內供奉著11位為漢朝立有大功的臣子，其中名列第一的就是大司馬、大將軍霍光?；艄猹氄瞥瘷喽嗄辏瑱鄡A朝野，是西漢歷史上極為重要的人物。他被人比作“周公”在世，有匡扶漢室之功；他也被指責野心膨脹，死后三年全家即遭滅族。

麒麟閣第一功臣

霍光，字子孟，河東平陽人（今山西臨汾西南），是驃騎將軍霍去病同父異母的弟弟?；艄獾母赣H霍仲孺早年是平陽縣的一名縣吏，因事出入平陽侯家，與一個名叫衛少兒的侍女（即衛子夫的姐姐）私通，生下了霍去病。不久，霍仲孺結束差役回到了家鄉，娶妻成家，生下了霍光，從此與衛少兒母子斷絕了往來。后來衛子夫入宮，深得武帝寵信，衛氏滿門富貴。霍去病也因身為皇后衛子夫外甥的身份而得武帝重用，在抗擊匈奴戰爭中屢立奇功，被封為大司馬、驃騎將軍。霍去病功成名就后，不但到平陽縣認了父親，還將年僅10歲的弟弟霍光帶到了京城。

霍光儀表堂堂，身形挺拔俊逸，皮膚白皙，眉目清秀，成年后蓄一把美髯。霍去病英年早逝后，霍光先后做了奉車都尉和光祿大夫，職責是護衛皇帝的安全。因為他性格老成持重，行事謹慎小心，20余年未曾有過失，深受漢武帝賞識和信任。

征和二年（前91），太子劉據遭陷害而含冤自盡。后元二年（前87）漢武帝病危，下詔立幼子劉弗陵為皇太子，以霍光為大司馬、大將軍，與車騎將軍金日?、左將軍上官桀、御史大夫桑弘羊等人共同輔佐朝政。次日，武帝病逝，年僅8歲的太子劉弗陵即位，即昭帝。由于皇帝年幼，朝中諸事都由霍光統一打理。

然而宮廷的權力斗爭暗潮洶涌，漢昭帝的哥哥燕王劉旦覬覦皇位，而朝中其他輔政大臣也對霍光專斷政事的局面深為不滿。于是，幾股反對勢力聯合到一起，向小皇帝和霍光發起了挑戰。他們首先向漢昭帝誣告霍光謀反，意圖除掉霍光，然后由燕王劉旦帶兵進京，把持朝政。但聰慧的小皇帝馬上識破了他們的陰謀，不但對誣告的書信不予理睬，反而當著霍光的面為其撐腰。反對派見一計不成，干脆密謀武裝政變，由長公主宴請霍光，企圖借機將其殺死。不料陰謀敗露，皇帝與霍光掌握了劉旦、上官桀等人的罪證，先發制人，一舉鏟平了陰謀顛覆皇權的勢力?；艄庖惨虼顺蔀榱司S護漢室的大功臣。

漢昭帝在位13年，在霍光的輔佐下，廣施仁政，輕徭薄賦，廢除了積弊已深的鹽鐵官營、均輸等政策，創造了“百姓充實，四夷賓服”的大好局面。這其中霍光功不可沒。

漢昭帝死后無嗣，朝臣們決定迎立漢武帝的孫子、昌邑王劉賀繼承皇位。誰知劉賀竟是一個品行惡劣的紈绔子弟。得知自己成為皇位繼承人之后，他喜不自勝，一路快馬加鞭趕往京城，沿途不斷劫掠女子和財物，淫亂不絕。眼看漢室基業將毀于荒淫之主，又是霍光在關鍵時刻力挽狂瀾。他召集群臣商議，決定廢黜劉賀，另立新主。最終在霍光的主持下，剛剛坐上皇帝寶座沒幾天的劉賀被廢，被遣送回了封邑。朝廷又迎立流落民間的漢武帝曾孫、戾太子劉據的孫子劉病已（后改名劉詢）為帝，是為漢宣帝。

此后，霍光傾力輔佐年輕的漢宣帝，直至自己去世?；艄庖簧矣跐h室，輔佐漢昭帝，廢劉賀，立漢宣帝，屢次挫敗宮廷陰謀，數度使漢室轉危為安。因此后人將其比作輔佐成王的“周公”和漢朝開國功臣蕭何。

“霍”家專權終“禍”家

霍光從政的經歷無疑是非常輝煌的，正史中對他忠誠的贊美不乏文辭。但凡事要看兩面，霍光幾十年獨掌朝政，大權獨攬，也有一些為時人所詬病的行為和做派，這自然也逃不過史學家的春秋之筆。

首先，霍光是一個工于心計、權力欲望很強的人。他凡事都非常謹慎，細微盤算，甚至每次進入皇宮站立的位置，都刻意保持不差分毫，足見其用心之精?；艄庹莆粘髾嗪?，多次拒絕了朝中王公大臣為子弟求官的要求，其中就包括同為輔政大臣的桑弘羊等人，也因此與很多人結了仇。從表面看來，霍光這是秉公執法，不徇私情。但同時，霍光對自己家族成員加官晉爵卻是“毫不吝惜”：霍光的兒子霍禹和霍光兄長的孫子霍云都被封為中郎將；霍云的弟弟霍山被封為奉車都尉、侍中，領胡越兵；霍光的兩個女婿鄧廣漢和范明友被封為東西宮的衛尉；其他的親戚如昆弟、外孫等也都被封為大夫、騎都尉、給事中等職。用《漢書》中的一句話形容，就是“黨親連體，根據于朝廷”，即霍家的勢力盤根錯節，占據了朝廷要職。值得注意的是，霍光給予親屬的官職大都是掌管兵權的要職，由此可見其用意。

其次，霍光治家不嚴，放縱家人為非作歹?；粲?、霍山大肆治辦宅第，騎馬在皇家宮苑中肆意玩樂追逐。霍云時常稱病不肯上朝，自己帶著賓客外出圍獵消遣。霍光的妻子霍顯和幾個女兒更是視嚴格的皇宮進出制度為無物，不論白天夜晚，隨意出入皇宮禁地，如同進出自家“菜地”一般。主子驕橫，奴才便更加飛揚跋扈。霍家家奴馮子都在霍光生前很受寵信，霍光一死，他竟與霍光的遺孀霍顯私通淫亂。更有甚者，一次，霍家與御史中丞家的家奴爭斗，霍家家奴竟然闖入御史中丞的府邸，揚言“踢館”，最后逼得堂堂御史中丞給他們磕頭謝罪才罷休。當時流傳甚廣的一首著名樂府詩《羽林郎》中便有如下詩句：“昔有霍家奴，姓馮名子都。依倚將軍勢，調笑酒家胡……”霍家的囂張可見一斑。

霍家的權勢還體現在霍光喪葬的排場上?；艄馑篮?，他的家人極盡鋪張之能事，將他的墓地修得如皇家陵寢一般，奢華異常。墓地鋪有神道，設有華麗的祠室，還有良家婦女日夜守靈。

霍光以及霍家勢力的存在讓皇帝時常感到“如芒在背”，而專權的霍氏一族也一步步臨近了覆亡的深淵。

身后族滅事可哀

將不可一世的霍家引向毀滅的，是霍家長期以來的專權和驕橫；而從具體的事件來看，霍家可謂作惡多端，自取滅亡。

漢宣帝繼位之初，霍光的妻子霍顯想讓自己的小女兒霍成君進宮做皇后。但漢宣帝不忘舊情，將流落民間時陪伴自己的妻子許平君立為了皇后?；麸@并沒有就此罷休，竟斗膽唆使御醫淳于衍毒殺了許皇后，然后送女入宮，立為皇后。許皇后離奇死亡，朝中立刻展開嚴查，淳于衍也因此入獄?；麸@擔心淳于衍泄密，只得將實情告訴了霍光?；艄饴牶蟠篌@失色，本想自己坦白，但在如此重大的事情面前他猶豫了，最終隱瞞了實情。

霍光死后，漢宣帝獲悉了許皇后被毒殺的真相，不禁悲憤交加。但宣帝并沒有立即發作，他深知霍家的權勢之大，于是開始逐步剝奪霍家的實權。漢宣帝接連將霍家的子弟、親戚調往邊境駐守，并裁撤他們的一部分兵權。這一舉動引起了霍家的警覺。他們深知自家的惡行已積重難返，于是決定鋌而走險，妄圖通過政變廢掉漢宣帝以自立。但此時的漢宣帝已經羽翼豐滿。漢地節四年（前66），漢宣帝將意圖謀反的霍家及其余黨一網打盡?；艄獾膬鹤踊粲肀谎鼣?，妻子霍顯和其他子女、親屬都被斬首棄市，連帶被誅滅的有數千家之多。至此，霍光后人盡數滅門。

正史對霍光的評價是令人慨嘆的，他匡扶漢室，是中興名臣，雖“周公、阿衡，何以加此！”然而，他“湛溺淫溢之欲，以增顛覆之禍”，因此死去才三年，宗族就遭到誅滅。哀哉！霍光的經歷，值得后人深思。

不學無術的霍光

“不學亡（通無）術，暗于大理”——這是《漢書》作者班固對霍光的評價。確實，霍光出身行伍，沒有多少學識，因此鬧了不少笑話。漢武帝生前曾贈給霍光一幅畫像，上面繪有周公背著年少的成王面見諸侯的情景。漢武帝借此向霍光表示托孤之意，望他能好生輔佐自己的幼子劉弗陵。這幅畫的象征意義在當時的知識分子中人人皆知，霍光卻不明白。因此在漢武帝病危時，他還追問：“陛下如有不測，誰當繼位呢？”漢武帝非常無奈，不禁反責霍光：“你難道不懂我送你的畫是什么意思嗎！”獨攬朝政后的霍光依舊沒什么長進，在廢黜昌邑王劉賀的事件中，他問身邊的人：“我們今天這么做，以前的古人有沒有相似的做法呢？”左右侍從便告訴他一個家喻戶曉的史實：“伊尹做商朝宰相的時候也曾這么干過?！被艄膺@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