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學·概論:性質與功能·天學與王權及其特殊地位
我們從《史記·天官書》中的“昔之傳天數者”名單入手,以先秦兩漢重要古籍為主,對其中有關該名單中人物的記載作分析發現: 古人心目中的天學家——“傳天數者”,最早是上古時代交通天地人神的巫覡,此后分工漸細,乃演變成專職的星占學家。而且,無論是上古通天巫覡還是后世星占學家,他們都是只服務于王家的。
靈臺本是上古巫覡作法通天的神圣壇場。它又常與明堂聯系在一起,后者不僅也是通天之所,又是天子接見諸侯、分別尊卑、發號施令的行政之所。與天學家僅服務于王家這點相對應,靈臺及其所代表的天學機構和天學事務,也始終只是王家獨有之物。
壟斷的、獨占的通天手段,在上古是王權的來源,到后世成為王權的象征。因此,如果誰對天學——古代最重要的通天手段——的壟斷被打破,就意味著他的王權受到挑戰并且被削弱了;反之,如果誰試圖建立新的王權,則擁有自己的通天手段是當務之急。而天命的確認(也就是王權的確立),除了依靠經濟、軍事實力和“有德”外,最根本的政治資本即擁有獨占的通天手段。因此,天學在謀求王權者為急務,在已獲王權者為禁臠,這在中國漫長的古代社會歷史上一直如此,只不過在早期可能表現得更直接、更明顯一些。
此外,以天學為靈魂、主干的陰陽數術,雖然在民間廣泛流傳,但它同時仍是皇家天學機構專門司掌的學術及事務之一部分。陰陽數術同樣是通天通神的學問,但它與王權的關系相對天學而言要疏遠一些,故壟斷的情形相對也松緩一些。不過,如果將陰陽數術用于政治斗爭,則仍將受到朝廷的嚴懲。
正是基于上述天學與王權的關系,它在古代中國有著特殊的地位。具體表現在如下幾個方面:
1 在歷代官史中之特殊地位
“天學三志”(天文、律歷、五行。各史中名稱稍有不同,但性質一樣)在代表最正統的史學和文化觀點的歷代官史之中獨領風騷,且常居于各志之首。而醫學、煉丹、數理、冶金、紡織、建筑、農藝等在各志中沒有位置。
2 古籍中所見上古政務中天學之特殊地位
從《尚書·堯典》、《史記》卷一五、《易·系辭下》等我們可以看到,作為古代中國人心目中的圣明帝王的堯、舜等,無不把天學置于首位,而被視為文明創始人的伏羲,其首要功勞則是“仰則觀象于天”。
3 天學在古代知識系統中的特殊地位
作為 “準百科全書”式著作的 《呂氏春秋》和《淮南子》中,天學都占有一席之地;而被今人普遍稱之為“中國古代百科全書”的類書,如唐初編撰的《藝文類聚》、宋王應麟輯的《玉海》、清代的《古今圖書集成》,都把天學置于各部目之首。事實上,現今所見的古代綜合性類書,無不如此。
4 天學在古代數術中的特殊地位
從《漢書·藝文志》數術六類之后的總跋文中,我們注意到,班固所提到的數術者羲和、卜偃、子偉、甘公、石申夫、唐都等人,無一不是古代著名的天學家。事實上,這在古代中國頗具代表性。由此可知,天文、歷譜、五行、蓍龜、雜占、形法六類數術之學,皆系由天學家專司其事。
5 天學家以及天學機構之特殊地位
與西方國家不同,在中國,天學機構是政府的一個部門,供職于其中的天學家是政府的“合禮”官員。盡管其機構名稱屢有變動,但其性質始終不變。雖然太史令的品級只在三、五品之間,但因為他是天意的解釋者與傳達者,故在某些政治上的重要關頭,往往能起決定性作用。此外,還有一些朝中高官深諳天學之道,又得帝王寵信,雖然并不擔任天學機構中的官職,但是他們在天學事務中的發言權,遠遠超過天學官員。
6 歷代對私藏、私習天學之厲禁
分析歷代禁令可知,在中國古代,大體上一直到明代前半葉,對私習天學基本上都是嚴禁的。只是明末隨著西方天文學的引入,產生了明顯的變化,即天學不再是皇家的禁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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