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魯文化·從“百家爭鳴”到儒術“獨尊”·“罷黜百家,獨尊儒術”
楚漢戰爭后,劉邦取得了天下。這位起于小吏的農民領袖,開始并沒有把儒生放在眼里,甚至以儒冠溲溺。他并不知道“居馬上可得天下”而不能治天下的道理。當戰爭的煙塵散盡之后,面對天下的殘破局面,劉邦等不能不思考秦二世而亡的教訓。陸賈因此撰成《新語》十二篇,認為秦“用刑太急”,不知教化,是導致強秦速滅的重要原因。同時,秦始皇極力壓抑儒家的做法也遭非議。叔孫通認為,“儒者難與進取,可與守成”。當時,上升到統治階層的劉邦群臣,在朝堂上彼此爭功搶賞,有的酒醉后亂吵亂鬧,甚至以劍擊柱,混亂的朝儀令劉邦不知所措。叔孫通遂“征魯諸生,與臣弟子共起朝儀”。他們參秦儀,采古禮,制漢儀,行之于朝,使得“自諸侯以下,莫不震恐肅敬”,“無敢歡嘩失禮者”。劉幫這才知道“為皇帝之貴也”(《漢書·叔孫通傳》)。從此,孔子與儒學開始受到重視。漢高祖十二年(前195年)劉邦在曲阜“以太牢祀孔子”,開了歷代封建帝王祀孔的先例。此后,凡諸侯卿相至魯,“常先謁然后從政”(《史記·孔子世家》),拜祭孔子之后才去走馬上任,處理政務。為了更好地奉祀孔子,并表示對孔子后裔的優渥,劉邦又封孔子九世孫孔騰為“奉祀君”,專司祀事。
由于高祖的尊崇,儒家在漢初得到與黃老思想并行發展的地位。但當時社會極度凋敝,百業俱廢,漢初統治者不能不適應人們渴望安定以恢復生產的要求,取用“清靜無為”的黃老思想。同時,漢初統治者大都出身貧賤,又多武臣,他們對繁文縟節的儒學并不重視,《史記·儒林列傳》記:“漢興……尚有干戈,平定四海,亦未暇遑庠序之事也。孝惠、呂后時,公卿皆武力有功之臣?!⑽牡郾竞眯堂浴<爸列⒕埃蝗稳逭?而竇太后又好黃老之術,故諸博士具官待問,未有進者。”故從漢朝立國到漢景帝,儒學和儒生的政治地位并不太高。
盡管當政者的好惡使得儒學沒能占據漢初思想的統治地位,但漢統治者卻并未人為地壓抑儒學。相反,劉邦還重用了叔孫通這位“漢家儒宗”。惠帝時又廢了“挾書之律”,之后民間始有儒家經典的傳授。如濟南人伏生,他找出所藏之書,“即以教于齊、魯之間”,使“學者由此頗能言《尚書》,山東大師亡不涉《尚書》以教”(《漢書·儒林傳》)。文、景之世,由于諸侯割據勢力增大,黃老之術已不能控制天下,因而要求一種能加強政治統一的學說,儒學遂更受重視。故文、景之后漸開獻書之路,有意識地搜求舊典,發掘古籍。文帝還派晁錯去向伏生受《尚書》,又設《韓詩》博士,列于學官,景帝時又立《齊詩》博士、《春秋》博士。
在漢初古墓葬中出土的書籍中,儒家經典占了多數,如阜陽漢墓中的《詩經》殘簡、馬王堆和雙古堆漢墓中的《周易》鈔本等。馬王堆帛書《周易》后面所附佚文,內容是孔子和他的學生討論卦爻辭意義的記錄;《老子》甲本后附有四種古佚書,其中三篇都有明顯的儒家特征。這些隨葬品是和儒家思想在漢初的傳播與尊崇相聯系的。
不可否認,黃老思想對穩定漢初政治局面和發展生產等都起過一定的積極作用,但漢初統治者卻并不想建立起以黃老思想為核心的一統思想局面。因為黃老思想也有許多局限,它因襲的成份較多,雖可成功于一時,卻不能保全于久遠;它對“禮”的蔑視,也容易構成對社會的威脅。相反,儒家“序君臣父子之禮,列夫婦長幼之別”的特點,卻可以在鞏固封建統治秩序、維護社會倫理綱常方面起巨大作用。“漢家之謚,自惠帝已下皆稱孝也”(《漢書·惠帝紀》顏師古注),也說明了漢統治者對儒家理論的重視。漢家置太子與諸侯王,太傅多用儒者,如轅固生、韓生、申公等均見用,充分反映了統治者對儒家的信任。實際上,漢初統治者并非是以黃老思想作為統治思想,而是廣用各家而偏重儒、道。漢初對黃老的“尊”并不建立在“抑”儒的基礎上,而是儒道并存,同時發展。經過一段時期的選擇,儒家思想在漢代統治者的心目中逐漸取代了黃老思想,而躍居統治地位。這個過程的完成是在漢武帝時。
孔子思想在漢武帝時期取得“獨尊”的地位,也是社會發展的必然結果。漢初儒道并重而兼采各家的情勢,是歷史的發展造成的。春秋戰國以來,由于長期的分裂割據和各地自然條件的不同,逐漸形成了秦、楚、齊、魯等各具特色的地域文化。秦的統一,固然是法家思想的勝利,但秦漢的一統局面,也給各民族的融合和各地域文化學術思想的綜合創造了條件。在鞍馬上爭天下可用的思想,卻不一定能成為治天下的思想,于是他們選擇了“難與進取,可與守成”(《史記·婁敬叔孫通列傳》)的儒家思想。而加強中央集權,實行專制統治,又絕非儒家一家主張可以勝任的,如法家的“尊君抑臣”等思想就倍受漢武帝青睞。所以,他們以法治與德治相結合、“刑德并用”作為施政方針,“內多欲而外施仁義”(《史記·汲鄭列傳》)。西漢“中興之主”宣帝也說:“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漢書·元帝紀》)。而德政、王道正是儒家力主之說。這里,漢統治者的王霸相雜,儒法并用,已表述得再清楚不過了。
政治上的一統要有思想上的統一與之相適應。儒家思想由于自身的特點,在漢初社會擁有了廣泛的基礎。儒者著書立說授徒講學,在漢初十分活躍。人們對《詩》《書》等古籍舊典普遍重視,從師習讀成為一時風尚。如“申公退居家教,弟子自遠方受業者百余人”(《史記·儒林列傳》);“楚元王交,少時嘗與魯穆生、白生、申生俱受《詩》于浮邱伯”(《漢書·楚元王傳》)。又如,河間獻王經術通明,積德累行,無下雄杰眾儒歸之,因而網羅了大批儒生。
除儒家思想外,其他各派的學說在漢惠帝四年(前197年)廢除挾書之律后也流行起來。漢初的思想界,黃老、儒家、諸子思想紛陳共處,容易引起人們的思想混亂。漢武帝好儒,他即位后便開始了統一思想的舉措。建元元年(前140),他接受丞相衛綰建議,對所舉賢良中治申、商、韓非、蘇秦、張儀之言者盡數罷免。好黃老之術的竇太后去世后,武安侯田蚡為丞相,他也喜好儒術,在他為政時期,“絀黃老、刑名百家言,延文學儒者數百人”(《史記·儒林列傳》)。
田蚡崇儒離不開漢武帝的支持,而對漢武帝采取“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措施起著直接推動作用的則是董仲舒。董仲舒少治《春秋》,在景帝時已為博士,“學士皆師尊之”。武帝舉賢良文學之士,董仲舒以賢良對策,頗受武帝的賞識。為了給漢武帝的經濟、政治等方面的政策制造理論根據,他結合陰陽迷信,對孔子學說進行了系統的論述、修正和改造,使得儒家思想更加適應漢武帝在思想上統于一尊的需要。他進而向武帝建議說:“《春秋》大一統者,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誼也。今師異道,人異論,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亡以持一統;法制數變,下不知所守。臣愚以為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絕其道,勿使并進。邪辟之說滅息,然后統紀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從矣”(《漢書·董仲舒傳》)。董仲舒的對策頗受漢武帝的賞識,所以,《漢書·董仲舒傳》說:“自武帝初立,魏其、武安侯為相而隆儒矣。及仲舒對冊,推明孔氏,抑黜百家。立學校之官,州郡舉茂材孝廉,皆自仲舒發之?!睗h武帝也不希望師有“異道”、人有“異論”的局面存在,這樣,儒術就自然而然地升到了“獨尊”的地位。從此,諸子百家的“并進”歸于“一統”,它們都不得不改貼上“六藝之科,孔子之術”的標簽,而被吸納入儒學體系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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