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考中的“老狀元”
科舉考試是一付麻醉劑,功名利祿只是誘餌,它使許多有志之士在故紙堆中歷盡辛酸,耗掉一生青春歲月,最后一無所獲,留下終生遺憾。
《堅瓠補集》卷二中有一首“老狀元詞”,專寫老狀元之“老”:“三百名中第一人,宮花斜插二毛侵,丹墀獨對三千字,閶闔驚看五色云。袍簇錦帶橫金玉,引領群仙謝紫宸。時人莫訝登科晚,自古龍頭屬老成”。頭上雖已“二毛”(花白頭發)侵,但中了狀元,仍被認為是無限榮耀。其實,老年中狀元,總有許多人生的辛酸,科舉時代,進士科考試并無年齡限制,在唐宋時期,只要經地方政府考察合格,以舉子發解,就可到京城參加會試。明清時代,要先依次取得秀才,舉人資格,才可以參加會試。如果在青年、中年時已經取得會試資格,到了老年才得以高中,這期間必然有著許多次名落孫山的挫折,如果直到老年才取得會試的資格,那么,在為取得這一資格的過程中,必要飽嘗許多次失敗的痛苦,歲月蹉跎,歷經辛苦,最后考上狀元,也已經無所做為了。
能夠查到確切年齡的老狀元,應首推唐代的尹樞。他久困場屋,一直考到七十多歲,才因為一個偶然的機會,毛遂自薦,成了狀元。南宋紹興八年,福州人陳修中了探花,雖非狀元,卻也進入“三鼎甲”之列。唱名的時候,那滿頭白發引起了宋高宗的注意,便特地問道:“卿年幾何?”他回答說:“臣年七十三歲”。高宗又問:“卿有幾子”?他十分難為情地說:“臣尚未娶”。高宗動了惻隱之心,立即把一個姓施的年輕宮女賜給他做妻子,并贈送了很多嫁妝。這件事,時人即視為笑柄,編了打油詩說:“新人若問郎年幾?五十年前二十三”(見《宋稗類鈔·科名》18)清代康熙年間,著名學者姜宸英中探花時,也是七十三歲。嘉慶年間,又有個杭州人王嚴,以八十高齡會試中試,但未來得及殿試就死了。
老年中狀元、往往會鬧出許多人情世故的笑話來。明代曾彥,六十多歲中狀元,喜報發出以后,有人聽說狀元已是耳順之年,便嘲笑說:“狀元原來是個瞌睡漢”。明代還有一個叫陳嶠的人,年過六十,只考上個進士。他這一大把年紀,卻憑著新進士的榮耀,娶了一個老儒生的女兒。新婚之夜鬧洞房,陳嶠面對老夫少妻作詩解嘲道:“彭祖尚聞年八百,陳嶠猶是小孩兒”。六十多歲還強作歡顏自稱自己是小孩兒,企圖彌補在科考中消失的青春。明代萬歷年間,有個許士揚,年輕時和一個叫張以成的同時考上舉人,互稱“同年”,算是平輩。張以成的兒子張安磐也就稱許士揚為“年伯”。后來,張安磐的兒子又和已經年老的許士揚同時考上進士,兩人又成了“同年”。于是,許士揚又只好稱呼當年以自己為年伯的張安磐為“年伯”,當時傳為一大笑話。
還有一些有志之士,在考試中浪費了時光,未能有所作為。南宋著名愛國詞和政論家陳亮,直到五十歲才有機會考中進士,成了狀元,但被授予官職還沒來得及上任,就因病去世了。
也有一些人讀書人,迷戀功名,一次次應考,又一次次落榜,一直考到無力再進考場,真所謂“青春作賦,皓首窮經”,即便成了狀元,也沒有任何用處了。清代有個上海人番襄,十三歲就中了秀才,此后,由貢生當了教官,致仕以后,到了七十多歲,忽然重新從秀才考起,一直考到八十三歲尚未中試,卻仍不罷休。他說,我這一輩子自然沒有希望,卻希望借此留下“慧根”,來生好早點飛黃騰達。還有年齡更大的??滴跏哪?,廣東貢生黃章在順天考舉人,年已百歲,入場時,由他曾孫打著燈籠帶路,燈籠上還特地寫上“百歲觀場”四個大字。乾隆年間,番禺(今廣州)王健寒,以九十九歲高齡參加秀才考試,使得考官大吃一驚。還有一個叫謝啟祚的老童生,八十九歲開始鄉試,直到九十八歲才考中,并且說這是為老秀才們爭一口氣。他考中以后,作《老女出嫁詩》,以出嫁比喻中舉:“行年九十八,出嫁不勝羞,照鏡花生靨,持梳雪滿頭。自知真處子,人笑老風流。寄語青春女,休夸早好逑”。真是太希奇了。他一百零二歲時,乾隆皇帝特授一個翰林院編修。到一百十六歲,他又從廣東到北京參加會試,仍未考中。(參《清稗類鈔·老年科名》)
科舉考試使許多人精神變形,價值喪失、甚至到發狂的地步。明代的唐皋是一位出色的外交官,也是一位老年狀元。曾作《勸世歌》一首,表達了老狀元們的悔恨:“人生七十古來少,先除少年后除老,中間光景不多時,更有炎涼與煩惱。朝里有官做不盡,世口錢多賺不了。官大錢多轉憂多,落得自家頭白早”。
上一篇:科舉制度之下的愛情悲歌
下一篇:科考中的作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