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意難求
阮籍與嵇康,同屬魏晉時代的“竹林七賢”,也是七賢中最有聲望的,然而,嵇康因傲世而被殺,阮籍卻因為他“口不論人過”而得以保全性命于亂世。他的八十二首《詠懷詩》充滿了對當時黑暗政治的諷刺,然而迫于當時的形勢,他采取了一種隱晦曲折的表達方式,詩中大量運用比興、寄托和象征的手法,使得詩意非常難懂而艱澀。與他時代相隔不遠的顏延之在給《詠懷詩》作注時,就已經不敢“言其志”了。對于千百年之后的讀者,此中的真意豈不更難尋求?
據《晉書·阮籍傳》載:“籍本有濟世志,屬魏、晉之交,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籍由是不與世事,遂酣飲為?!?。阮籍對當時統治者所宣揚的虛偽的禮教是非常反對的。他曾說:“禮豈為我輩設也!”鄰家有個頗有姿色的女子,當壚賣酒,頗有卓文君之風,阮籍常常去那喝酒,一喝就醉,醉了便臥于女子身側,久而久之,那女子的丈夫也不以為意了。兵家有個既有才又很美麗的姑娘,沒有出嫁就死了,阮籍根本不認識她的父兄,卻跑到那大哭了一場。據說阮籍還慣用青白眼,白眼用來對待那些禮俗之輩,而青眼則用來接待如他這樣不為禮法所羈的人。然而生于魏晉之交的亂世,為了保全性命,他學會了一套“口不臧否人物”的本領,從來不直接鮮明地表示他的不滿,而是以“言皆玄遠”的方式讓別人抓不到把柄。有時,他還不得不以酒來作為對付這個黑暗社會的“擋箭牌”。司馬昭為了收買人心,打算與他結親,想求阮籍的女兒作兒媳,阮籍不想理會又不便明白拒絕,于是便一醉三月,把求親的事拖了個不了了之。
阮籍常常駕車出游,不循大路,而是讓車任意地馳騁,直至最后山窮水盡再也無路可走的時候,他就慟哭一番而返。這就是“阮籍途窮”的故事。他感時傷亂,心中有無限的苦悶,然而為了不致招來殺身之禍,他只好借助于這種隱晦曲折的筆調,把他的真意深藏于文字中。所以《文選》的編者李善在論《詠懷詩》時說:“籍身仕亂朝,常恐罹謗遇禍。因茲發詠,故每有憂生之嗟。雖志在刺譏,而文多隱避”。從這里,我們不難理解阮籍詩的真意之所以難求的原因。
歷史的教訓告訴我們,文學的繁榮與興盛需要一個寬松的政治氛圍,在一個危機四伏常有性命之憂的環境中,作家手中的那支筆是沒法寫出他的真意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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