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詩經·大雅》
蕩蕩上帝,下民之辟。疾威上帝,其命多辟。
天生烝民,其命匪諶。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蕩》是周厲王時期的作品。當時的執政者厲王專橫暴虐,致使天下百姓怨聲載道,統治政權岌岌可危。詩人作為一個居于上層統治集團內的具有遠見卓識的政治家(按:《小序》以為作者是召穆公),對前途憂心忡忡,又懾于厲王濫殺無辜的淫威,于是假托周文王對商紂的批評,以影射當時的政治現實。
原詩共八章。第一章為第一部分,其余七章為第二部分。第一部分,著重敘述對動亂政治現實的感受,第二部分為詩人對現實具體情況慷慨陳詞,感情激烈,詞鋒尖銳。這里節選的為第一部分,詩人對現實的感受,不僅飽含感情,且煥發著哲理的光輝。
節選部分共八句,前四句從上帝發感慨。蕩蕩,王綱政紀敗壞的樣子。“下民之辟”的“辟”是君主的意思。疾威,暴虐之義。“多辟”,無不邪僻之意。在古人眼中,上帝是主宰人類社會的超自然力量,人類社會的一切治亂興衰無不取決于它。它和天是同義。詩中上帝胡作非為,使命邪僻,都是當時政治現實的反映,正象《小雅·節南山》中“昊天不傭,降此鞠兇;昊天不惠,降此大戾”一樣。同時,古人又認為天、上帝的意志是由君主表現出來的。所以,這里又用上帝來指責時君。可以看出,詩人并不相信有這樣一個至高無上而又殘暴的上帝,而是用以比擬時君,說明他給社會帶來的災難不可想象。因詩情激切,雖用筆曲折,卻又使人覺得奔騰直下。所謂愛之彌深,而怨之彌切,這就是《板》、《蕩》之詩所以為名篇,而后代作者常常學習它的原因。接著,詩人承前文揭示王朝即將崩潰,社會動蕩不安的客觀現實狀況。“天生烝民,其命匪諶。靡不有初,鮮克有終。烝民,即天下眾人。諶,同誠。詩人認為天下眾人在出生的時候,總是誠信忠厚的。可是,因為時君昏暗,也使人的本性扭曲了,能夠始終保持其本性者寥寥無幾。人們之間爾虞我詐,社會風氣敗壞,道德淪喪,那么建筑于其上的統治政權又能維持幾日呢?在此危亡之際,詩人不能不憂懼,詩情也就不能不激切。
“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指出了厲王政權的勢將崩潰,同時也道出了一切事物的規律:任何事情沒有一樁沒有開頭,但很少有完好的終結。“初”還比較易,而“終”卻很難。因為只有開頭,而不能按照客觀規律運行,或不能堅持到底,很容易半途而廢,或功虧一簣。古人說“九十步半”,一百步已走了九十步還只能說走了一半,也就是重視善始善終的意思。“人事有代謝”,在新陳代謝的過程中,每一事都有始有終,但如何“終”卻不同,衰敗的終,則為違背了初始的本愿。詩中更進一步闡述了“顛沛之揭,枝葉未有害,本實先拔”的道理。樹木的顛仆,不在于枝葉的枯萎,而是根本上的動搖,不能“善終”,也就是根本上有了毛病。詩人大聲呼吁:“殷鑒不遠,在夏后之世”,詩人所提出的具有深刻哲理的警語,也未嘗不給后人及至今人以“殷鑒”,從事各種事情都能從此得到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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