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仲明·李素蘭風月玉壺春

賈仲明

第一折

[六幺序] 呀! 猛見了心飄蕩，魂靈兒飛在天，怎生來這搭兒遇著神仙? 他那里眼送眉傳，我這里腹熱心煎，兩下里都思惹情牽。他則管送春情不住相留戀，引的人意懸懸似熱地蚰蜒^①。他生的身軀裊娜真堪羨，更那堪眉彎新月，步蹙金蓮!

[后庭花] 感謝你個曲江池李亞仙^②，肯顧戀這貶江州白樂天^③。愿你個李素蘭常風韻，則這個玉壺生永結緣。雙通叔敢開言^④，著你個蘇卿心愿! 我雖無那走江湖大本錢，也敢陪家私住幾年。

[柳葉兒] 也養的恁滿門宅眷，也是我出言在駿馬之前。哎，你個謝天香肯把耆卿戀^⑤。我借住臨川縣，敢買斷麗春園^⑥，一任著金山寺擺滿了販茶船!

【注釋】 ①蚰蜒： 一種棲息于房屋內外陰濕處的小蟲，共有足十五對，像蜈蚣。②李亞仙： 石君寶雜劇 《曲江池》 中的女主角，她三月三日到曲江池游春，遏鄭元和，請他同席并接受了他的愛情。③貶江州白樂天： 指元雜劇 《青衫淚》 中，白居易貶江州遇琵琶女以結良緣的故事。④雙通叔： 雙漸，字通叔。與廬州妓女蘇小卿相愛。因雙漸求官，久而不還，鴇母將蘇小卿賣給江西茶商馮魁。后雙漸狀元及第歸，追趕蘇小卿的販茶船至金山，見其寺中的題詩，遂一夜千里趕到臨安，終于奪回蘇小卿，結為夫婦。⑤謝天香肯把耆卿戀： 指關漢卿雜劇 《謝天香》 中謝天香與柳永 (字耆卿) 的愛情故事。⑥臨川縣、麗春園： 仍指雙漸與蘇卿的故事。雙漸曾作臨川縣令，蘇小卿曾住麗春園。

【鑒賞】 《李素蘭風月玉壺春》 寫揚州人李斌 (別號玉壺生) 與妓女李素蘭的一段悲歡離合的愛情故事。共四折，一個楔子。第一折寫李斌郊外閑游，結識妓女李素蘭，彼此一見鐘情; 第二折寫李斌在妓院用盡錢財，鴇母要李素蘭接納有錢人，趕走了李斌; 第三折寫李斌被趕出后心戀李素蘭，在妓女陳玉英幫助下與李素蘭相會，鴇母發現后將他們扭送官府; 第四折寫陶伯常為李斌進獻萬言策，皇帝封李斌為同知。這場官司恰好由陶伯常審理，于是，李斌和素蘭如愿成婚。

這里所選的三支曲詞，是第一折十二套曲中最精彩的片斷。

[六幺序] 開句著一 “呀” 字，并貫以驚嘆號，表達了李斌乍睹佳麗李素蘭時的激動、驚訝的主觀感受。他心兒飄蕩，神情恍惚，好像靈魂出竅天上飛。對方的美麗既真亦幻，使他疑竇頓結： “我莫不是遇到了神仙女子?” 你看她身材苗條，裊娜多姿; 彎眉細足，一步三搖，她那里只管眉傳春情，目送秋波; 哪管我這里腹熱心煎，意懸懸像熱地里亂爬的蚰蜒。這段曲詞將李斌初見李素蘭的感情體驗寫得曲折細致，而且，李素蘭的體態、儀表、超凡的氣質也由此表現無遺。此可謂一箭雙雕。

[后庭花] 是李素蘭邀請李斌到花塢共飲時李斌所唱。這里用了李亞仙與鄭元和、琵琶女與白居易、蘇小卿與雙通叔等廣為流傳的愛情典故，盡情地表達了主人公李斌對李素蘭盛情邀請的感激，以及渴望與她永結同心的真誠愿望。

[柳葉兒] 承上文末兩句而下，用謝天香與柳永的愛情故事，表達了李斌愿花錢為李素蘭脫籍，排除困難去爭取愛情圓滿的良好愿望。

通觀這三段曲詞，我們可以真切感受到李斌對李素蘭的愛情是真摯、深厚的，作者將它們安排在劇作的開頭，肯定兩人愛情的忠貞與執著，從而，使鴇母和富商的從中作梗、肆意破壞顯得格外令人痛恨。對戲劇沖突的發展、人物形象的刻畫，都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曲詞中無論是運用典故，還是直敘衷腸都特別富有詩情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