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劉因
寶符藏山自可攻, 兒孫誰是出群雄。
幽燕不照中天月, 豐沛空歌海內風。
趙普元無四方志, 澶淵堪笑百年功。
白溝移向江淮去, 止罪宣和恐未公。
〔寶符句〕《史記·趙世家》:“簡子乃告諸子曰:‘吾藏寶符于常山上,先得者賞。’諸子馳之常山上,求,無所得。毋卹還,曰:‘已得符矣。’簡子曰:‘奏之。’毋卹曰:‘從常山上臨代,代可取也。’簡子于是知毋卹果賢,乃廢太子伯魯,而以毋卹為太子。”
這是一首詠史詩,雖題曰“白溝”卻并不是寫一時一地之感慨,而是立意高遠,大筆包舉,總結了一代歷史興衰的教訓,表現了詩人對歷史的強烈批判精神。同時也寄寓了詩人在元朝統治下的深沉感慨。
首聯先從后晉時石敬塘割給遼的燕云十六州寫起。“寶符藏山”借用歷史典故,說明宋人也具有歷史上趙國那樣居高臨下,攻取代地的軍事優勢。“自可攻”以肯定句式出之,含有強烈的自信,次句卻以反問出之,意即宋太祖的兒孫中誰能擔此重任、成為抗遼復國的英雄的呢?當時燕云之地是號稱“華人百萬”的漢族聚居區,他們一如杜牧《河湟》詩中所寫,是“牧羊驅馬雖戎服,白發丹心盡漢臣”,他們能響應宋軍的北伐。同時,宋太祖曾為收復失地作過多年準備,“聯將散滯財,募勇士,俾圖攻取耳”(《資治通鑒長編》卷十九),然而,其弟光義繼位后,在對遼兩次失敗后就再也不敢北向,收復燕云了,宋朝的國策也轉而變成虛外守內、辱國求和。首聯字里行間,對這段歷史寄寓了詩人深切的惋惜和哀痛。
次聯詩人的思想感情變成意象的圖畫,將歷史的遺憾用空間的圖畫、用“大風歌”的音響描繪出來。“幽燕不照中天月”是比喻的寫法,說明宋軍的勢力始終達不到幽燕一帶,既是對首聯設問的具體回答,也是宋朝喪師辱國的先兆。“豐沛空歌海內風”用漢高祖《大風歌》的典故,說明宋太祖胸有大志,卻不能擁有四方,更難以得到守四方的猛士。“空”字寄慨深沉,表現了詩人對歷史的喟嘆。
頸聯從正反兩方面對宋代歷史進行了譏諷和嘲弄。詩人把歷史凝結在兩個細節上:“趙普元無四方志”舉一概全,暗銜“豐沛空歌海內風”。趙普是宋初兩朝宰相,主張對遼采取守勢。這一句從正面描寫了宋初大臣本來就沒有鞏固邊防擴展疆域的志向。“澶淵堪笑百年功”寫事,語含譏刺,意即可笑澶淵一戰,不過是使宋朝的功業得以延續百年罷了。這一聯在敘事中寄托了詩人之慨嘆。正是由于宋朝君臣的軟弱無能,茍且求安,目光短淺,胸無大志,才導致了北宋的覆亡。
有了上面的渲染,末聯“白溝流向江淮去,只罪宣和恐未公”,也就顯得順理成章了。白溝是界河,現在界河已向江淮移去,說明北宋已覆沒。不僅收復不了失地,而且連國家都給葬送。這種歷史的罪責,只讓亡國君主宋徽宗一人來背,恐怕是不公平的吧。這里,詩人無意為徽宗開脫,只是語含調侃地借此說明:北宋的滅亡,是一向的妥協退讓、昏聵偷安所致。
全詩形象地概括了北宋興亡這一段歷史,詩人的神思跳躍于各個歷史景象之間,將其重新組合,“攪碎古今巨細,入其興會”(王夫之《明詩評選》),把嘲弄的鋒芒直接指向整個統治集團,表現了詩人的歷史眼光。同時,全詩將情、景、事熔鑄于一爐,可謂極盡精煉概括之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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