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征明

綽約新妝玉有輝^①，素娥千隊雪成圍^②。

要知姑射真仙子^③，欣見霓裳試羽衣^④。

影落空階初月冷，香生別院晚風微。

玉環飛燕元相敵^⑤，笑比紅梅不恨肥。

【注釋】

①綽約：姿態柔美貌。②素娥：指嫦娥。謝莊《月賦》：“集素娥于后庭。”這里以嫦娥喻盛開的玉蘭花。③姑射：形容容貌美麗的女子，《莊子·逍遙游》：“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 ④“欣見”句：據《龍城錄》記載：唐明皇與道士鴻都客游月宮，見月中素娥十余人，皆乘白鸞，衣白云衣，舞于大桂樹下，既歸，明皇回想素娥風中舞姿，編律成音，制《霓裳羽衣曲》。⑤玉環：即楊貴妃，號太真。飛燕：即趙飛燕，漢成帝皇后，善歌舞。

【評說】

本詩選自文征明《文征明集》卷一二、汪砢玉《珊瑚網》卷三九、陳焯《湘管齋寓賞編》卷六。本集文字與《珊瑚網》、《湘管齋寓賞編》稍有不同，今從《珊》和《湘》。

文征明于題詩外，還有一段識語，云：“嘉靖辛亥二月八日，訪補庵郎中，適庭中玉蘭盛開，連日賞玩，感而賦此，并系以圖。長洲文征明。”詩原有二首，這里選評其第一首。

文征明擅長畫水墨花卉，追求秀潤淡雅的境界，他的《跋趙子固四香圖卷》說：“宋名人花卉，大都以設色為精工。獨趙孟堅不施脂粉，為能于像外摹神。此卷四薌，種種鉤勒，種種脫化，秀雅清超，絕無畫家濃艷氣，真奇珍也。”他的玉蘭花畫，很能體現他的審美理想。清陳焯評這幅《玉蘭花圖》也說：“寫生亦待詔所擅長，興所至，涉筆成趣。今藏海豐張穆庵外郎家。”指出文征明花卉畫頗有意趣的特點。

題畫詩以花如美人的比喻落筆。首聯，描寫盛開的玉蘭花風姿綽約，色白如玉，好如成千隊素妝的嫦娥圍成雪堆。詩人不用直接描寫的方法，卻運用相似聯想的藝術思維方式，以傳統的比擬方法，將玉蘭花說成是美女，是月中仙子嫦娥，說她們肌膚雪白細膩像有光澤的白玉，說她們穿著雪白的新妝，圍在一起如一堆雪，比喻生動、形象、貼切。頷聯發展、延伸“素娥千隊”的藝術想象，想象她們好像是藐姑射山上的玉潔冰清的女神，穿著霓裳跳起《霓裳羽衣舞》。白居易曾親自見過《霓裳羽衣舞》，寫下《霓裳羽衣歌》：“案前舞者顏如玉，不著人家俗衣服。虹裳霞帔步搖冠，鈿瓔累累佩珊珊。娉婷似不任羅綺，顧聽樂懸行復止。”“飄然轉旋回雪輕，嫣然縱送游龍驚。小垂手后柳無力，斜曳裾時云欲生。煙蛾斂略不勝態，風袖低昂如有情。”可見當日盛況。詩人以美貌的姑射仙子和優美的舞姿，來形容玉蘭花俏麗多姿的風神，十分傳神。詩至頸聯，筆觸從比擬手法中跳出，采用白描手法，直接描述玉蘭花的形態和香味。先寫它的形：“影落空階初月冷”，早春時分，天氣尚冷，新月初上，照著白蘭花，將它的婀娜的身影，映在空階上，多么幽美。再寫它的香：“香生別院晚風微”，玉蘭花散發著濃郁的幽香，沁人心脾，隨著晚風微微吹拂，送向別院。以上六句詩已將玉蘭花的形態、色澤、香味、風神逼真地表現出來，最后一聯，再寫什么呢?詩人忽發奇想，連續采用以花比人和以花比花的藝術方法，再一次突現玉蘭花的豐腴嬌美，作為全篇的收結。出句以玉蘭花和楊玉環、趙飛燕相比，楊玉環是唐明皇寵愛的妃子，能歌善舞，豐碩美麗;趙飛燕是漢成帝的皇后，體輕若燕，擅長歌舞。玉蘭花能比得上楊、趙之美，本來是互相匹敵的。這是以花喻人。對句以紅梅與玉蘭花相比，紅梅比較清瘦，白玉蘭花比較豐腴，各擅其勝，不必以肥腴為恨事，所以詩人要說：“笑比紅梅不恨肥。”這是以花比花。

文征明寫詩學宋代詩人陸游，李日華《六研齋二筆》中說：“文衡山先生詩有極似陸放翁者。”朱庭珍《筱園詩話》也有衡山詩多劍南格調之評。本詩以比喻手法與白描手法相結合，比喻手法和比較手法相結合，人比花與花比人相結合，對仗自然流暢，重開合，多變化，確實表現出放翁詩的特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