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莊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韋莊是晚唐五代時的著名詞人，與溫庭筠并稱溫韋。后來趙崇祚編選《花間集》時，以他們二人的作品最多，因之稱為“花間派”。花間派在藝術上的共同傾向是追求委婉含蓄的風格，韋莊的大多數作品即是如此。但是，這首《思帝鄉》卻表現了載然不同的藝術風格，它感情強烈而外露，語言質樸而明朗，不僅在韋莊集中屬特出之作，既使在整個詞史上也是罕見的作品。清代詞論家賀裳在《皺水軒詞筌》中說：“小詞以含蓄為佳，亦有作決絕語而妙者。如韋莊‘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之類是也”。

這首詞描寫了一位春游女子的春情萌發及其由此產生的想象。春天來了，花枝招展，仕女們成群結隊地出游，欣賞這無邊無際的自然美景。在封建社會里，女子很少有公開露面的機會，何況一位待嫁閨閣的少女!今天，她終于離開那陰郁的閨房，漫步在鳥語花香之中。“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這透露了一位少女歡快明朗的心境。但是，這位多情的少女，她留意的不僅是杏花，更重要的是游人中那位風流瀟灑的英俊少年!男女之間的感情是人的最自然的感情，但是嚴酷的封建綱常卻扼殺了青年男女自由愛戀的機會。“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這一疑問句用得妙，它一方面表達了女主人公對“年少”無法相知的疑慮，另一方面為下面的想象之詞鋪墊了基礎。正因為不知少年為誰，所以才想象嫁給他后的種種可能性。“妾”是女子的自稱，“擬”是打算的意思。可以看出，這位女子是很勇敢的，但只是一種想象的勇敢，這不僅表現了少女對愛情的熱烈想往，同時反映了封建禮教對青年行為的束縛。“一生休!”表達了她愿與之白頭到老的美好愿望，同時也顯露了“從一而終”的倫理教條對她的影響是根深蒂固的。

然而，這首詞最絕妙的還是最后一句：“縱被無情棄，不能羞!”這一句首先表現了女子特有的細膩與多慮。男子在愛情中往往是勇往直前，無所顧慮，女子卻同時想到后果。她不僅有一見鐘情的大膽，而且也考慮到由于對對方的不了解，可能會產生被拋棄的結果。其次，它反映了當時富家少年玩弄天真女子的情況是很普遍的。這位女子之所以想到被棄，肯定是因為他經常耳聞目睹“私奔”少女的悲慘結果。最后，又表現了這位女子多慮后的絕決。剛開始是不知為誰而擬嫁與，后來又想到可能被棄的不良后果，最后終于決定：既使被拋棄了，也比困在這冷冷清清的閨房里要好得多!在短短的一句詞里，作者以高度濃縮的語言，表現如此豐富的心理活動，實在是可貴的。

這首詞從思想意趣到表達方式都有民歌的色彩，與那些文人之作有較大的區別。作者善于學習民間歌謠，將其提高到一個新的水平，創造出這樣的好詞，功績是不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