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王安石
少年離別意非輕, 老去相逢亦愴情。
草草杯盤供笑語, 昏昏燈火話平生。
自憐湖海三年隔, 又作塵沙萬里行。
欲問后期何日是? 寄書應見雁南征。
〔長安君〕王安石的大妹王淑文,嫁給工部侍郎張奎,封長安縣君。〔萬里行〕嘉祐五年(1060),王安石奉命赴邊界接伴遼使,此詩是出發前寫的。
這首抒情詩,既充滿了兄妹久別重逢的歡樂之情,又流露出匆匆話別的抑郁感嘆。
一、二兩句寫詩人與妹妹少年離別,多年不見,而今遽然相逢,撫今追昔,不禁令人為之愴然!王安石從二十一歲考中進士,便離開家鄉到揚州作幕僚,之后,一直在外居官,宦游各地十六、七年,至嘉祐五年赴宋遼邊界接伴遼使前,才與妹妹相逢在一起。詩人為實現自己的抱負而外出奔走,并非不重兄妹情誼而輕別離。十多年的分離,天南地北,由少小而至中年,兩鬢霜染,今日始聚,憂喜參半,詩人直抒胸臆,感慨系之,這種真摯感情的流露,亦使讀者為之動容。三、四兩句寫了老兄妹倉促歡聚時的情景。草草準備的并不豐盛的酒菜,卻引起了大家極好的興致,席間歡聲笑語,洋溢著至親骨肉間無拘無束溫暖融洽的家庭氣氛。飯后圍坐在燈前互相訴說著別后的景況:人生道路的坎坷,宦途中的艱難,以及往昔的家長里短,現時的兒女瑣事,飽含著世變滄桑的人生感慨,正是“老去相逢”的人特有的心態表現,因而也會引起人們的共鳴。
驟然的相聚,給詩人帶來了很大的快慰,但又慨嘆這聚會的機會無多,五、六句就表達了這種感情。詩人一直沒有在京城做官,只在嘉祐三年至五年約三年的時間在京城任三司支度判官和知制誥。而今又奉命去遙遠的邊界接伴遼使,兄妹又只好分離。所以詩人說:“自憐湖海三年隔,又作塵沙萬里行。”詩人此時并不情愿地離別親人作萬里之行,因此,尚未啟程,即言歸期。“欲問后期何日是?寄出應見雁南征。”只有到北方邊境和遼使接洽之后,才能確定歸期,那恐怕要等到明年秋雁南飛時可以托信告知歸期,流露出對親人的眷戀之情。
這首詩語言質樸,感情真摯。在驟然相逢的歡樂之情中又揉進了馬上又要分離的淡淡愁絲。詩中“草草”與“昏昏”兩個疊字用得妥貼,烘托了氣氛,具有強烈的感情色彩。“草草杯盤”并非指準備得草率,態度冷淡,而是表現了兄妹驟然聚會時無瑕整治杯盤,無拘無束、溫暖親切的氣氛,“昏昏燈火”,既表現了賓主徹夜長談、燈油將盡而發出昏昏之光,也表現出兄妹二人互訴衷曲,回首往事,恍如一夢,發出“猶恐相逢是夢中”的感慨,那燈光在他們眼里也變得“昏昏”了。而他們的高堂老母在此后三年便逝世了,今夜的話舊,也許談到了不能侍奉老母的憾事,在感傷之中愈顯得燈光昏昏了。“雁南征”一句則增加了詩歌的悲涼氣氛,一般詩人是把雁作為蕭瑟之秋的象征;另外又把雁作為傳遞信息的象征,所謂鴻雁傳書,“離亂要知君到處,寄書須及雁南飛”(劉長卿),王安石也是借用鴻雁傳書的典故,對此次與妹分離北上遠行,流露出淡淡的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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