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查慎行·雪夜泊胥門與蒙泉抵足臥》原文賞析
野泊五湖東,迷漫雪滿空。水明千雉白,人靜一燈紅。亂托雞聲外,輕寒酒力中。殘年歸夢闊,惆悵兩心同。
康熙二十七年(1688),查慎行的好友、著名戲曲作家洪升,“經十余年三易稿”,寫成名著《長生殿》。第二年八月,招伶人于宅中演出,查慎行和北京許多名士前去觀看。這時,正值佟皇后于上月病逝,尚未除服。給事中黃六鴻劾洪升等人于“國恤”期間觀劇為“大不敬”。洪升被捕下獄。后來,趙執信、朱典等人被革職,洪升、查慎行等人被革去國子監籍。因列席觀看而被革除功名者近五十人。此事對查、趙、洪等人都打擊很大。當時有人作詩說:“秋谷(趙執信)才華迥絕儔,少年科第盡風流。可憐一曲長生殿,斷送功名到白頭。”查慎行在《送趙秋谷宮坊罷官歸益都四首》中寫道:“荊高市上重相見,搖首休呼舊姓名。”“欲逃世網無多語,莫遣詩名萬口傳。”可見當時詩人心情何等沉重。
事后,趙執信、查慎行先后離京。查慎行至吳中,次年冬寫了這首詩。往事的陰影,一直籠罩在詩人的心頭,揮之不去,雖與好友抵足而臥,也未能去除他心中的抑郁。因此,這首詩寫得哀怨凄迷,令人憂傷。
胥門,在今蘇州市內胥江邊上,西臨太湖。蒙泉,趙蒙泉,查集中有《次韻答趙蒙泉閩中見懷》、《發東山至石湖舟中大雪與蒙泉雪園分韻》諸作。五湖,五個大湖的總稱。有多種說法,此處指太湖東岸五個與太湖相通連的湖,見《周禮·職方》、《國語·越語》、《史記·河渠書》等。詩人“發東山至石湖”,一路與趙蒙泉同舟。舟泊胥門,雪夜靜臥,談論近年來不平遭遇,滿心惆悵。舟外大雪迷漫,滿空滿野,舟不能行,道路已失,這種景象,頗如詩人遭際。所幸者尚有知心好友抵足夜談,可聊慰人生凄冷與寂寞。于是,在詩人的心目中,“水明千雉白,人靜一燈紅”,猶有幾分明光,幾分亮色,痛苦之情,略得消散。“千雉(zhi)”,指城墻。“水明”、“人靜”二語,將姑蘇城外江湖中雪夜特有之景,描寫得非常真切。燈紅、雉白,形成鮮明的對照,渲染了水鄉雪夜的深謐寂靜。 “亂托(tuo)雞聲外”,兼寫時間和空間,使人感到夜靜更深,已將及曙,湖東野泊,遠在市外。“輕寒酒力中”,敘事兼帶抒情,既寫了雪夜舟中與朋友杯酒相聚,又寫出塊壘難消的惆悵與哀痛。在這種復雜的心情中,人對于時間與空間的感受,頗不同于平時。這年,詩人年僅三十八歲,使他已感到是“殘年”了;前途茫茫,帝都渺遠,重歸朝廷,不知何日?詩人被迫浪跡江湖,感到歸夢空闊無依。“殘年歸夢闊,惆悵兩心同”,寫盡了一個蒙受重大打擊的人的痛苦的心情。
文學描寫,貴在準確,要使讀者感到,此情此景,非此語不能道。查慎行詩,無論寫景、抒情,均以穩愜、熨帖見長。張維屏說: “初白先生詩極清真,極雋永,亦典切,亦空靈,如明鏡之有形,如化工之賦物,其妙只是能達。”(《聽松廬詩話》)所謂“能達”,即指準確而言。這首《雪夜》詩便顯示了查詩的這種長處。讀者仔細吟詠,便會感到,它把詩人心中一些微細的褶皺也顯示了出來,真可謂“能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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